严玉的反应并不强烈,甚至目光柔和,像是寻常推窗看到两个少年,只觉得有些恍惚。
没有感受到敌意,郑翼也没有贸然出手。
他终究还是阅历太浅,也幸好严玉并不算敌人,不然郑翼此番早就失去了先机。
事发突然,身边少年本能地抓着郑翼的衣服躲到了身后。
郑翼与严玉对视良久,如果这时候郑翼来一句:你要是再不出手,我可就走了啊?
场面一定会更有意思。
郑翼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蹲下身子,对那少年道:“趴上来。”
少年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他感觉自己浑身又脏又臭的,实在是不妥。
“没事,快点!”
少年看了看严玉,他也知道耽误不得,只好赶快趴了上去,却是尽量少跟郑翼接触。
郑翼双手在背后紧紧把他抱住,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少年的手直接举了起来。
郑翼再看了一眼严玉,脚下一蹬,跃出墙去。
黑暗中,他的身影连续跳跃,黑影连闪,宛如黑夜中的幽灵。
严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她曾经也有一个弟弟。
…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郑翼意识到斗门镇也并不是安全的地方,因此并没有在城中落脚。
问了少年家的所在,两人便趁着夜色向那塘边村而去。
直到来到郊外,郑翼才将他放下。
“现在我们算暂时安全了。”
郑翼走在前面,心也放松下来。
“先回村里住一晚,你再跟我走,等天亮事情暴露,说不准会有人来追踪我们,你自己呆在村里已经不安全了。”
“嗯。”
少年有些失神。
近乡情怯,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塘边村全村数十年也不曾出过一个修士,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村落。
因此当黄三来村里抓人的时候,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假借着给予仙缘的由头骗村里的人出去。
久而久之,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去镇上打听也从来没有他们的消息,一个个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村民们逐渐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鼓着勇气质问黄三。
谁知黄三见事情败露,反而更加猖狂起来,直接改骗为抢。
小小村落,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给他们撑腰,从那一天起,塘边村的噩梦就开始了。
黄三像是天空的一道阴霾笼罩在全村的头上,他们欲逃无门。
似乎只能等待村庄人丁凋零,毁于一人之手。
偌大的黑石郡,哪里又有凡人的安居之所?
他们只能等待命运的宰割…
那天,他是躲在地窖中的,不知怎的消息就泄露了,黄三直奔他们家而来。
他被揪住的时候,父亲握着柴刀扑了上来,母亲也是不知哪来的力气,牢牢地将他拽住。
他们,他们…
少年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掐入了肉里。
他怪自己太过怯懦,明明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勇气手刃仇人!
他的眼眶红着,泪水却没有落下来。
家没了,村子也不安全,不知前路。
郑翼发现了他的情绪浮动,转过身关切道:“怎么了?”
少年望着郑翼,沉默了几息,突然带着哭腔道:“谢谢,谢谢你!”
眼泪终于止不住汹涌而出。
郑翼走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他伤心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做的。
少年这次没有躲闪,只是更加放开地哭了。
全程郑翼都只是默默陪着,这种时候语言是苍白的。
许久,少年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
“我已经没有家了。”
郑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不怕,等天亮了,你跟我回家吧。”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池佑佑。”
“我叫郑翼,九岁,你呢?”
“我八岁。”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咯!”
…
两人到村里的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夜色下的塘边村看起来更加破败,到处都是损坏的门墙,杂物散落,似乎没有人去收拾。
这就是修士对于凡人的影响,他们挥手之间就能毁了一个和谐村落。
“池佑佑!怎么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回来!”
一声尖啸突然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跑了出来,指着他一阵歇斯底里。
这里是村口,她一直守在这里。
看到她的那一刻,池佑佑什么都明白了。
纪韩是在他前一批被带走的。
池佑佑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还是怎样,爹娘回不来了。
他不愿意多看韩芳,认准家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走着。
韩芳闹了一阵,突然态度一变,三两步追上池佑佑,将他拽住。
“佑佑,你回来了,告诉姨,韩韩是不是也好好的呢?韩韩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说着说着她也不等池佑佑回答,意识又有些混沌起来,转身又朝着村口踉踉跄跄跑去。
“韩韩!韩韩!我是娘亲啊!”
…
韩芳闹的动静不小,村里稀稀落落地亮起了油灯。
村民们披上衣服走出家门,正好看到池佑佑与郑翼走在一起。
郑翼看着他们,心里不觉一揪,那是怎样的憔悴?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忧伤之中,面容憔悴。
他们的生活看不到希望了!
但他们还是坚强地活着,一天又一天。
“佑佑,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
“村长爷爷!”
池佑佑喊出口,眼泪又有些止不住。
村长将他揽在怀里,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高兴、难过、失落…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是郑翼哥哥救了我,二虎他们…”
女人们忍不住抹眼泪。
村里已经没有几个孩子了,对于池佑佑的回来,他们只当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阿猛叔握住郑翼的手,激动道:“谢谢你!谢谢你!”
同样是孩子,他们还是可以看出郑翼的与众不同的。
郑翼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他们太压抑了,需要一个发泄口。
“先回家,先回家。”
袁婶拉着池佑佑的手就放在自己的手心。
于是没过多久,郑翼家的小屋里就挤满了人。
其中不少人都还抱着侥幸,希望听到自己的孩子还在的消息。
池佑佑虽然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残酷真相。
众人一时间只剩下啜泣的声音。
袁婶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将回头从家里拿来的窝窝头递给池佑佑。
“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
天光大亮。
郑家。
重要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祖石广场一早就站满了人,这次要进入族地的人都已经到齐,除了郑翼。
他们都经过精心梳洗拾掇,个个光彩。
郑星洲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扫视了一眼同辈,又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意气风发。
族地入口已经基本稳定,只待吉时。
这会儿长老正在交代族地中的注意事项,郑家子弟们都认真地听着,期待着进入族地一展拳脚。
“翼哥,你到底哪里去了?”
郑多多无精打采,对于进入族地,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