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信两眼紧盯这三趟足迹,其中一种比较完整,是某种运动鞋所留,中心部位的“工字型”花纹特别明显,三趟足迹并行向东南方向前进,前方是宽广的沙地,地面上或隐或现有一条行人踩踏出来的小路,这三个人并没有踩踏着小路前行,所形成的鞋印清晰,没有其他干扰的鞋印。
莫逸信一路跟随,多次测量三趟足迹的步幅,大部分都大于85厘米,中原人的平均身高在1.73米左右,正常行走时的步幅在65厘米左右,这三趟足迹明显是在小跑、快走、停顿三种状态之间切换,还呈现出左右脚足迹深浅不一致的状况,这是因为人体左右负重不同形成的,就是说这三趟足迹的遗留者背负着重物,有可能不断切换左右肩负重。
莫逸信追踪鞋印途中,发现了一道水沟,深度有1.0米左右,宽度在1.20米左右,三趟足迹呈现出跳跃而过的状态,莫逸信下到水沟里搜索,还真有发现,有一张201电话卡安静的躺在地面上,正对应着水沟边上跳跃状态的鞋印,201卡片表面很干净,没有灰尘,掉落在地上的时间并不长,正符合今天凌晨的时间段,莫逸信拍完细目照片后,把卡片夹起来放在物证袋里,这上面肯定遗留有卡片拥有者的指纹,应该很清晰,谁会戴手套打电话呢!
又向前追踪了几公里,发现前面是一个村庄,是开发区东南边界的燕庄村。莫逸信跟着鞋印进入村子,三趟足迹分开来,莫逸信追踪其中的运动鞋印来到了一家人门前。他没有声张,而是对着这家人的房子拍了照片,拍照了他家门前的那种运动鞋足迹。随后返回中心现场。
狄山岭正在现场等待。莫逸信告诉了狄山岭整个追踪过程,并把201电话卡拿出来,让他记下编号,叮嘱他去电话公司查信息,找出使用人。
狄山岭马上行动,到电话公司查了电话通话记录,当时都是固定电话,实名登记,很快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和莫逸信追踪鞋印到的那家人是一致的。
莫逸信、狄山岭带着两个刚分配到开发区分局的年轻民警,去那家人,找到了在现场留下足迹的那双运动鞋,这双运动鞋的主人就是这家人十四岁的儿子马海。
把马海带回分局,通过进一步询问,马海交代出了同村的其他十二个人,分局组织警力迅速把其他人抓捕到案。从而这个历时半年、发案三十多起的系列盗窃案就破获了。
这是开发区建区以来,开发区公安分局第一次通过自主侦察破获的系列案件。
莫逸信很高兴,终于能让大家亲身感受到刑事技术的用处,在侦查破案中是很关键的。
当然,立功受奖是不可少的,狄山岭给他自己和一个见习警官分别报了一个三等功。莫逸信过了半年才知道,但是他也很高兴。在他心里,有人立功受奖就行了。真正践行了《道德经》的“夫唯不争,故无忧。”报功时没人通知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哥,这是不是太恶心了!怪不得你会对狄局长留一手呢。”罗宇翔说。
“你先别急!我还没跟你讲完!”
“这些事情后来还多的是,不争才是正道,这些东西得到了,你会失去其他东西。不争也罢。”莫逸信说。
“我防他一手是其他原因,你继续听我讲其中的两个小插曲。”
第一个嫌疑人马海被抓获后,因为他的年龄是十四岁,这个年龄在当时还够不上刑事处罚。莫逸信就做马海的工作,发现这个男孩很聪明。莫逸信告诉马海如果配合抓获其他罪犯,就把他发展成刑事特情,可以教他一些有趣的知识。
马海很感兴趣,就同意了,爽快的把其他十二个人供了出来。分局安排民警分别抓捕,其中有两个人闻风逃跑了。
莫逸信跟狄山岭商量,让马海回去打探一下逃跑那两个人的去向。马海回去后不负期望,很快打听到其中一人的下落,就带领莫逸信和狄山岭去抓捕。
这个人藏在邻村亲戚家。莫逸信和狄山岭带人在马海的带领下来到这个村子,找到那人的藏身之处,院子门开着,大家直接进院后发现,这个人正在灶屋做午饭,火上放着锅,锅里下着面条,“咕嘟嘟”正在沸腾,大伙上去给这人双手带上手铐,往外边带,到大门口时,莫逸信听到后边有小孩子的喊声,“爸爸!爸爸!”莫逸信一扭头,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莫逸信赶紧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那嫌疑人说“没了!”莫逸信说“那怎么行,不能把小孩子单独留在家里。”狄山岭急切的打断说“赶快走!谁还管的了那么多事。”
大伙带着嫌疑人上了车,狄山岭看莫逸信不高兴,说“一会会有人来的!”莫逸信没搭理他。
最后一个犯罪嫌疑人过了两天才抓获,是主犯,有前科比较狡猾。
那天下午,马海跑到分局找莫逸信,很着急,告诉老莫说这名犯罪嫌疑人临时回家拿东西,还没来得及走,得赶快去。莫逸信叫上狄山岭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开车迅速赶往燕庄村那个罪犯门口,来到大门口,正赶上这人准备出门离开,他看到一大帮人来找他,就爬上墙逃跑,不小心摔了下来,被大家伙上去七手八脚按住,弄到车上,附近居住的一帮村民拿个农具追赶,狄山岭招呼大家赶紧上车,一辆轿车上坐六个人比较挤,莫逸信让大家挤紧点都坐上车,赶紧离开村子,后边村民马上追上来了,正当马海要挤上车时,狄山岭怒斥他,让他下去,马海没坐上车,莫逸信很诧异,明明能坐上,为什么就不让他上来。
一帮人把犯罪嫌疑人带回分局,莫逸信问狄山岭“为什么不让马海上车”,后边一帮村民追上来,肯定揍他。狄山岭说“车坐不下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马海一瘸一拐来到分局找莫逸信,两眼噙着泪水,告诉莫逸信,村民追上他,用铁锹把他的腿打伤了,身上其他部位也受伤了。莫逸信看见这情况,很生气。没办法,赶紧领着马海去医院治疗。
莫逸信说完,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罗宇翔才开口。
“这事做的好像真不地道。”
“不是不地道那么简单,这是不仁,没有仁慈之心,八字缺木。”莫逸信说。
“这就是我让你工作留痕的原因。不仁只是表象,如果这些案件到最后,结果是被倒查,狄局长百分之百不会承担责任,反而会把责任推到你们身上,过了这么长时间,谁还会查那么清楚,最后也是责任被和谐,办理案件的人会承担不大不小的责任。”
“明白吗?”莫逸信加重语气说。
“还是你了解他!”罗宇翔说。
“哥!你看,是不是前面那家饭店?”陈冬说。
莫逸信抬头从车窗向外看,马路南侧灯火通明,有一个门头“化隆拉面”,已经到了民主路与兴荣街交叉口。
“就是这家,把车停在路边就行了。”莫逸信说。
陈冬把车靠着南侧马路牙子停好,三个人下了车来到饭店,这是南郊分局的地界,1998年莫逸信刚参加工作时,这家饭店就在营业,开业有十五年以上了。
三人来到柜台前,门口正对着的玻璃橱柜里是凉菜,很精致,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哥,头戴小白帽,眯缝着眼,温和的微笑,莫逸信第一次见到这小哥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之前是他父亲站在橱柜前招呼客人,他现在已经接班了,这家门店由小哥母亲和姨妈两家来经营,一天二十四小时,分两班,轮换着来,他们都是宁夏回族人,以售卖羊肉制品为主,有烤羊肉串等烧烤制品,主食是拉面,拉面是手工拉制的,根据粗细不同分为一细、二细、三细,面拉好下锅,煮熟后盛在面碗里,浇上特制的高汤,放上几片羊肉,一小撮香菜,最重要的是白萝卜,切成一分钱厚薄,经过特别腌制,看起来透明,吃起来爽口。
莫逸信点了四个凉菜,要了二十串烤羊肉串、六串烤外腰,三碗拉面,随后,三人来到餐位的空桌子旁,等待上菜。
“哥,你要不来点喝的?”罗宇翔说。
“呃!这是回民饭店,他们不卖酒。”莫逸信笑着说。
“我看见了,不过旁边有人在喝,肯定是自带的,我去隔壁小商店给你买瓶禁酒吧。”罗宇翔说。
“好啊!那就辛苦你了!”莫逸信说。
罗宇翔出了饭店去买酒,不一会就回来了,提了个手提塑料袋。回到桌旁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半斤装的禁酒和四瓶饮料。
罗宇翔把禁酒递给莫逸信,然后拿出饮料给陈冬,自己也拿出来一瓶,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这时服务员把四个凉菜上到桌上,陈冬依次把三套餐具打开。
“哥,咱们开始吧,这都半夜十一点多了,肚子还是空空如也,自己犒劳自己吧。”罗宇翔说。
“好好,我们先干一杯。”莫逸信说着,打开禁酒瓶子,把酒倒在杯子里,然后端起杯子跟两人碰杯。
三人各自喝了一大口,疲乏得到了缓解。
“哥,你再讲讲现场足迹的事呗!我们也学习学习。”陈冬笑着说。
“有这方面的兴趣好啊,我跟你们讲一下这方面的事。”莫逸信边吃边说。
现场足迹学是莫逸信上大学时的必修课,足迹是痕迹的一种,地位仅次于指纹。只要有犯罪现场,就有犯罪嫌疑人,有犯罪嫌疑人就有现场足迹,但是足迹在现场大多呈现为鞋印状态,所以同一认定的可能性较小。现场模拟复原,足迹是不可缺少的,案件串并,足迹也是关键证据之一。
“足迹就像天上的云彩遮挡太眼光在地面上形成的阴影。”这是内蒙古足迹专家马玉林的大徒弟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把作用到人体上的万有引力比如太阳光,把人的脚比作天上的云彩,把足迹比作太阳光透过云彩后在地面上形成的影子。比喻很形象,就是作用力通过介质在承载体上形成痕迹的机理。
还有句很俗的话,“看到地面上的一滩尿渍,就能看出妇女的年龄。” 雅俗共赏,这句话只是为了说明痕迹中透出了无数的信息。关键在于勘察者的观察力,《经》曰:“念得龙经无眼力,万卷藏真亦是空。”
刑事侦查科学一方面是无数实践经验总结的结论,另一方面是科技发展研究的成果用于实践。
在大学校园里的趣事也很令人怀念。大学一年级就开始学习刑事侦查专业课,莫逸信对这些陌生的领域充满了兴趣。
一天晚上十点多,莫逸信从阶梯教室出来,准备回宿舍,走在校园内,看着沈阳的星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漫步在花坛间的小路上,轻松惬意,走到中心广场,越过中央的红旗旗竿,继续向前,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后边跟着,莫逸信一回头,一位矍铄的老人,正盯着自己,“吴教授好!”莫逸信瞬间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学院的足迹权威吴旭芒教授,头发花白梳理的整整齐齐,沉静的眼神恰是一江春水。
吴教授停下脚步,看着莫逸信,轻缓的说:“小伙子,你继续走,你的走路姿势很特别,我研究研究。”
“好的,吴教授,我继续向前走。”莫逸信回答完毕,转身继续自然的往前走,心里很兴奋,吴教授竟然在这样研究足迹,自己又偷学了一招。
当莫逸信走到宿舍门口时才回头,看到吴教授站在路口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看到莫逸信回头,他缓缓抬起右手,挥了挥,莫逸信赶快朝着吴教授鞠了一躬。
莫逸信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还在后悔,这是不是自己的机缘,像菩提老祖在孙猴子头上敲了三下一样,自己是不是要在三更时去找吴教授,听他传授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