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莫逸信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旁边胡欣荣还在和董慧对账,几个女人一台戏,热热闹闹挺好的。
“叮铃铃”手机响了,不用说,多半是狄山岭,莫逸信接听电话。
“你还在专案组吗?”狄山岭说。
“在,这边还在对账。”莫逸信回答。
“今天晚上你还得加个班,赵发群已经送去看守所了,刚才我又安排人把高铁军抓回来了,你讯问他,别人搞不定。”狄山岭说。
“大孙庄村会计牛新玉的笔录不是记的很清楚吗!按着牛新玉的材料讯问不就行了,有什么难的。”莫逸信质疑道。
“别人不行,别推托了,你晚上七点之前赶回分局。”狄山岭语气很强硬。
莫逸信很无语,又无可奈何。
莫逸信收拾收拾桌子,给胡欣荣她们打个招呼,离开办公室,慢步走到公交车站,等车过来,坐上车回开发区,公交车一晃一晃把他晃瞌睡了,眯了一会儿,六点半到开发区公交车站下车,步行回到分局,正好七点钟。
莫逸信打电话给狄山岭,狄山岭说人在四中队办公室,他也在那儿。
莫逸信来到四中队办公室,一开门,看到狄山岭在沙发上坐着抽烟,还有两个侦查员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个矮人瘦,肤色较白,中长发分头,眼瞪得圆圆的,脸上表情不自然,应该就是高铁军。
“这就是汾水村的高总。”狄山岭站起来给莫逸信做介绍。
莫逸信心里有些不满,想这有什么难问的,还得我来,但还是顺着狄山岭的话,跟高铁军打招呼说:“高总好,早就听说过你了,人很不错。”
高铁军眼皮也不抬,爱理不理的,说:“不敢当。”
莫逸信坐到电脑旁,让侦查员把高铁军带过来,请他坐在身旁。
莫逸信客气的对高铁军说:“高总,今天找你来,是要调查一些事情,请你配合,给你问个材料。”
高铁军说:“不就是拆迁的事吗?你这会不用问,等我的法律顾问来了,我才能配合你。”
莫逸信一听他说这话,立刻明白这人不好对付。
莫逸信问:“高总还有法律顾问?什么时候到?”
高铁军说:“正在路上,马上就到。”
莫逸信说:“即使法律顾问来了,你也得接受讯问。明白吗?”
高铁军说:“不明白。”
莫逸信无言以对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碰上,怪不得狄山岭要自己回来问材料。
莫逸信说:“好的,高总,你先休息一会,等你得法律顾问来了,我们再开始。”说完抬头发现狄山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办公室了。
莫逸信看两名侦查员都在高铁军身旁坐着,就站起身来回到自己办公室,泡上一杯茶水,发了几分钟呆,端着茶杯又来到四中队办公室,狄山岭还没回来,他又回到电脑旁边坐下。看高铁军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眼瞪的跟牛一样。
莫逸信对他说:“高总,歇一会吧,别老是瞪着眼,累!”
高铁军一听这话不带善意,就想发作,又不敢,干脆把眼闭上。
莫逸信心想,谁愿意干这不着调的事,还不是因为你们汾水村拆迁,你做个顺民,拆了不就行了,非得惹着天王老子不高兴,给自己找不得劲儿,连带我也得干这遭天谴的事儿,我比你还冤。
正在这时,门外一顿吵杂,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周哥,老高就在这屋呢!”
莫逸信抬头望去,一个披肩长发美女出现在门口,小西装干净整洁,下身喇叭裤,与上衣同篮,有二十五六岁,脚蹬一双高跟皮鞋,靓丽!身材苗条,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细腻,红唇粉腮,她的卧在长长睫毛下的两颗眸子,像会说话的精灵一样,每一忽闪,都会传出女孩子飘忽莫测的心绪,有时让你怀疑是个可爱的小坏主意。
高铁军看到那女子进来,顿时有了精神,喊道:“我在这,王卉!”说完还回头瞥了莫逸信一眼,好像在鄙视莫逸信眼中对这女人的赞许。
这女人看到高铁军,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欢乐的波纹。她紧跑几步,来到高铁军面前,双手抱着高铁军的头,“吧唧”亲了一口,问道:“他们为难你没?打你了吗?打伤了吗?让我看看。”
莫逸信看懵了,这是什么节奏!都亲上了,太不严肃了,当这是啥地方!想出言阻止,也亲过了,发生的太快了,这会也没必要再阻止了。
高铁军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我,没受伤。”那小美人还是不放心,抱住他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才罢手。
只顾着看他们表演了,这会莫逸信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后面还跟了个人,狄山岭陪在他身边,这人年纪偏大一些,不到五十岁秃顶,小眼高鼻梁,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高铁军站起来打招呼,说:“周哥亲自来了,辛苦!”那人回答:“没事啊!大军,放心吧!”一听这话音,两人熟络的很。
高铁军拉住小美女的手,两人紧挨着坐在沙发上说起了小情话。
那边周哥对狄山岭说:“村里拆迁跟你们公安局有啥关系?为啥把他抓来?”
狄山岭陪着笑脸回答:“周局,这是区委领导交给我们的政治任务啊!吴书记批示了三十六回,顶不住啊!”
莫逸信才想起来这周哥是区检察院某局的局长,搞不清楚是哪个局。
那周局又说:“村里拆迁都是政府和村民谈条件,哪有这么硬逼的,不答应条件就找毛病抓人关人,这算咋回事!”
狄山岭一时被问的答不上话来,那周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你们问吧!我就坐这儿不走了,看你们问啥!”
狄山岭一看傻眼了。
高铁军和他的小爱人看着直乐,脸上的表情象开了花,
莫逸信也看傻了,心里暗骂狄山岭,这他妈的是让我来问材料吗?是让我来顶雷的。
一帮人僵持在那儿。狄山岭一根一根的抽烟,高铁军两人继续搂在一起神交,这周局看着狄山岭一言不发。
突然,进来一个侦查员,说:“狄局,赵发群关进看守所了,还有啥事吗?
狄山岭一听,瞬间眼前一亮,对侦查员说:“把赵发群的刑事拘留证给我。”
侦查员从公文袋中取出一张文书,递给狄山岭,狄山岭接过文书,来到周局面前,说:“周局你看,赵发群也拘留了。”
他伸手去拉周局的胳膊,说:“周局,先来外面,我跟你好好汇报汇报。”
周局一甩胳膊,说:“我不去,你们爱咋的咋的,今天我就坐这儿不动了。”
狄山岭把文书叠起来塞在裤兜里,用两只手硬要把周局拉出门,周局甩不开,往后倒退着身体,嘴里说着:“干啥,干啥,硬来不成!”他的皮鞋擦在地板上发出“嘶嘶”响,但他那身板哪能抵得过狄山岭200多斤的体能,还是被拉了出去。
莫逸信在旁边看着,心里说,看你怎么收场,天天异想天开,绞尽脑汁升官,做官都是看祖孙三代,你一个草根,想上进比登天还难,再努力都是白球搭!
高铁军和他那小爱人也看傻了,估计猜到今天不一定会善终,神情沮丧起来。
莫逸信问高铁军:“高总,你的法律顾问来了吗?”
“莫大队是吧!我就是高总的法律顾问呀!”那女孩抑扬顿挫的说。
莫逸信一怔,随即说道:“你可是身兼数职啊!有脑力顾问,还有体力劳动。挺辛苦的。”
女孩脸瞬间红了,不好意思的看着高铁军。
高铁军说:“你看周局都来了,我们都不是外人。王卉是俺家老二,以前我供她读大学,她很努力,考了研究生,又拿到律师证,现在回来跟我干,都是一家人。”
莫逸信说:“你做的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高铁军呵呵笑了起来,说:“当然当然。”
他两个说的不亦乐乎,王卉坐不住了,说:“我去看看周哥他们谈的怎么样了!”说完,站起来,屁股一扭出去了。
莫逸信看着她的背影对高铁军说:“你艳福不浅啊!”
高铁军傻笑道:“没办法,这都是命!不要都不行。”
莫逸信说:“把你美的。你家老大呢?”
高铁军说:“哦!她呀,农村妇女,我在市里给她买的有房子,儿子上高中了,她每天照顾好孩子就行了。老二在公司帮我,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她们两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省力不少。”
莫逸信看高铁军样子,绝对是全地球最幸福的人。
莫逸信说:“你这么幸福美满,顺顺心心过生活有啥不好的,为啥在拆迁这事上跟政府作对,要是因为这事进去几天,多不值!”
高铁军不假思索回答道:“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们汾水村的拆迁补偿条件跟旁边的八里河村,还有北边的尚家村相差太大。拆迁这事都是明摆的,互相一打听,心里跟明镜似的,大部分村民都不同意,赵发群作为村长不可能忽悠着村民去接受损失!你们弄错方向了,并不是赵发群我们领着头抵制拆迁,是我们没办法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你们公安局不该插手拆迁的事。你们就是把我们都关了,判了刑,最后还是拆不了。”
莫逸信早就判断出这事没有好结果,听高铁军一说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心想要赶紧出局才是正路。
正说着,狄山岭和周局来到办公室,看来谈判有了结果,狄山岭对莫逸信说:“你开始问吧!”
莫逸信看周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来是没准备回避。就喊高铁军坐过来接受讯问,高铁军看周局没抛弃他,心中也有了底。
莫逸信点开电脑上的讯问笔录模板,问高铁军要来身份证,先把笔录抬头做好。然后把高铁军和大孙庄村委签的两份租地合同给他看,直接切入主题。
莫逸信问:“你签这前后两份合同上租地亩数不同,为什么?”
高铁军说:“人家村里不想租给我那么多了,我有啥办法。”
莫逸信问:“为什么村里不愿意把相差那六亩地租给你,这有违常理!”
高铁军说:“我不知道。”
莫逸信问:“这六亩地的土地性质是什么?”
高铁军说:“我不知道。”
莫逸信问:“你知不知道这六亩地是林地?”
高铁军说:“我不知道。”
莫逸信说:“你最初租地,平整土地时看没看到这地上有树林?”
高铁军说:“没有树林。”
高铁军是一问三不知,莫逸信也就随他去,周局还在那儿坐着,虎视眈眈,这本身就没办法问。莫逸信判断,狄山岭肯定是事先知道了周局要来,才让自己回来顶雷的。
莫逸信一看表八点半了,三下五除二给高铁军记完材料,打印出来,准备让他签字按手印。这时候周局和狄山岭走过来,把高铁军叫出去,估计是做思想工作。
过了十多分钟,他们三个从外边回来,高铁军走过来坐下,神态不自然,看来今晚上是难逃一劫。他拿起自己的笔录简单看了看,按着莫逸信的提示签上字按上手印,坐到了旁边。
高铁军家老二,就是那个小美女红着眼走进来,神情沮丧,问周局:“要不要给老高买只烧鸡垫垫?”
周局说:“不用了,我们一会一起吃。”
莫逸信听得有些迷糊,给高铁军买烧鸡吃,意思就是今晚回不了家了,估计要拘留,这周局说一起吃,是不是拘留前再一起吃个饭?理解不了。
狄山岭让两名侦查员把高铁军带到隔壁办公室,这边只剩下他和莫逸信、周局三人,小美女跟着去隔壁照顾高铁军去了。
狄山岭问莫逸信:“现有材料够不够刑拘高铁军?”
莫逸信说:“虽然高铁军没有明确表示,早就知道那六亩地是林地,但结合大孙庄会计牛新玉的笔录,他应当明知。所以没有必要让他亲口承认知道。”
狄山岭说:“这样的话,刑事拘留他就没问题。”
莫逸信点点头。
狄山岭把脸转向周局,周局先是默不作声,来回踱步,然后说道:“你们这样做确实不合适。”
狄山岭还想解释,周局一伸手阻止他说话,说道:“这样吧,能不能少关几天?”
狄山岭一听周局同意刑拘高铁军,赶紧说:“可以,完全可以,就关三天。”
周局说:“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把他关在阿密市看守所,我好照顾他。”
狄山岭说:“没问题。只要你跟阿密市看守所打好招呼,我给他办个异地羁押,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