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可真热闹。
江暮白站在门外,和朝笙隔着憧憧的人影。
颜色绚丽的灯光照着她的面孔,碎紫明蓝,倒映在她轻轻扬起的眼中。
他拢了拢背包的肩带,走了进去。
门童早被老唐打过招呼。
放一个高中生也是放,放两个也差不离。
老唐最终怀着点侥幸的心理,答应了朝笙的要求。
高瘦清俊的少年越过贴身而舞的年轻男女,并不去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穿着一中蓝白的校服,走到了吧台前。
老唐又摸出一罐奶啤,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看了一眼江暮白。
是没见过的面孔,长得还挺俊。并不是朝笙玩得好的那帮二五仔们。
总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好学生的气息。
他又低头瞅了眼正托腮笑得和蛊惑人心的狐狸一样的朝笙,心里有了七七八八的猜测。
去年的时候,有个钢琴弹得很好的男生,也追来了酒吧。
说是寒假兼职,老唐这种俗人,也偶尔在高川的剧院外看过这位年少钢琴家的独奏音乐会海报。
钢琴家硬生生在这弹了小半个月的巴赫。
把他这个声色犬马的酒吧氛围都升华了。
巴赫响起,酒吧里群魔乱舞的人似乎都多了点含蓄的矜持。
因此老唐记得很深刻。
但是深情没有什么用。
闻朝笙没心没肺,老唐一向如此认为。
——至于很多年后,她为了谁生出了副心肺来,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老唐转身,继续去擦他的宝贝酒杯。
“大学霸,你还真进来啦。”朝笙潋滟的一双丹凤眼微微圆睁,语气却并不意外。
“答应了你的。”
耳旁嘈杂的音乐让江暮白的眉头微微皱起,酒精的气息格外的明显。
他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音乐震天,耳朵里都是轰鸣。
但她仰面露出的笑让他的眉眼也松动。
“坐吧。”朝笙拍了拍身旁的高脚椅,“周楠要是知道我叫你来了这里,绝对会疯掉。”
每次周楠看向江暮白的目光,都慈爱到有些过分了。
“知道就好。”江暮白语气淡淡,将背了一路的书包也取了下来。
朝笙把书包打开,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试卷。
“……”她眼中带着震惊,“江暮白,国庆的作业有这么多吗?”
江暮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国庆的作业一直这么多。”
“闻朝笙,你是第一次写一中的国庆作业吗?”
明明语气依然寻常,朝笙还是听出了点无奈和无语。
但是没错,就是这样——哪个学校的校霸写作业的!
去年国庆假的时候她连书包都没拿。
朝笙低头,手指随意点了点试卷的数目,一张两张……九张……二十张!她绝对写不完的。
语文小测的试卷江暮白也很贴心的给她一并拿了过来。
她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咔啦”一声,江暮白拉开了那罐奶啤,温声和老唐道了句谢。
老唐有些稀奇,真是个和闻朝笙霍昀这群祸害截然不同的人。
而朝笙对着试卷陷入了思索。
她真的写不完。
女孩莹白的指尖落在喝了一半的奶啤上。
她拿起蓝白的易拉罐,十分严肃地碰了碰江暮白手里的奶啤。
江暮白:?
朝笙认真道:“好兄弟,国庆一起写作业吧!”
不会的可以问,写不完可以抄——朝笙眼神坦荡。
“好兄弟?”江暮白墨色的眉微扬,关注的点掠过了朝笙理直气壮想偷懒的那部分。
所以她也和他要称兄道弟了吗?
他想起孟荀扒拉着桌子“朝姐朝姐”念叨的模样。
朝笙听到江暮白带着疑惑的声音,似乎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微微偏头:“你不愿意给我——稍微借鉴一下?”
质问得理所当然。
江暮白的指尖悄然碾过易拉罐的瓶身,忽然想到——
尽管她与他靠近、熟悉,但似乎自始至终,都是她掌握着主动权。
更多的、更直白的,她都没有说过,一切沉默汹涌的心动,都被淹没在她漫不经心地笑里。
他终于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感到一丝不适的难耐。
但江暮白很快垂眼,掩住了骤然如潮水的心事。
他想让她知道。
“可以。”但他这样补充,“你不会的,我都教会你。”
朝笙点头道:“毕竟你答应过我,高二一年给我补习的嘛。”
“我知道。”他露出笑来,“报酬你已经付过了。”
朝笙心满意足。
江暮白看着她把试卷重新塞了回去,纸张摩擦,被她毫不留心的揉皱。
他微不可查的叹息,又掩盖在嘈杂的音乐声里。
在朝笙喝完三瓶起泡酒后,老唐终于忍不住了:“可以了。七点了。”
朝笙眼中终于带起点醉意,她漫不经心:“好痛心啊老唐,暑假你还叫我小甜甜给我调酒,现在我就成了牛夫人。”
江暮白望了她一眼。
老唐无语,果然已经有点上头了:“别闹我了啊。等会儿场子就热起来了,未成年人,赶紧回家。”
这种话居然也能从老唐口中说出。
朝笙轻哧了声,挥了挥手。
“我知道啦。”
她搭在高脚椅上的长腿踩在吧台的地毯上,轻轻站定。
“走啦!”
虽然光喝奶啤和气泡水去了,但到了这会儿,她心情好了很多。
老唐哼了声,然后看到高瘦的少年认命地替溜溜哒哒走掉的朝笙背起了书包。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蓝白校服越过灯红酒绿,看起来居然意外的登对。
但老唐知道,只是看起来而已。
朝笙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又稍稍等了他一会儿。
晚风迎面而来。
那点带着果香的酒精味散去,喧嚣的乐声落在了他们身后。
“这个点还有公交车吗?”
“有。”
“行!青山路!”她的卷曲的黑发被晚风扬起,快乐且恣意。
“不晕车了?”
江暮白的声音散在晚风里。
“注意你的态度。”
朝笙走起路来没个正形,散漫的影子被霓虹灯映在了少年颀长的身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