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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郡主与马奴(29)(1 / 1)


朝笙依池暮所言,跟在他的身后。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砚白在后头,一会儿踩一踩他们的影子,一会儿抽空嚼几根春草,已忘了刚刚的怒火。

循着依稀可见的小径,他们向内走去,沿途藤蔓肆无忌惮地杂生,未被修剪过的春花摇曳,与山中大火焦土的景象截然不同。

暮色渐渐四合,朝笙跟在池暮的身后,发觉这个被她随手救起的少年身形高大宽阔,已完完全全能遮挡住她。

朝笙默然不语,安静地走着。

池暮的推测没有错,他们真的在小径尽处找到了一座荒废的建筑。

是个一层高的小庙,因年久失修,半边屋架已经腐朽,还能看得出歇山样式的屋顶。

只有五个开间,却足以蔽身了。

池暮先走了进去,他用竹杖挥开蛛网,轻轻敲击着青石板的地面,检查着这座小庙的结构。

里面满是灰尘,巨大的幔帐破落,露出幔帐后神明的塑像来。

他有些犹豫,想起芳汀馆精致繁美的西窗,朝笙在窗下闲散的模样。

朝笙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发什么呆?”

她拎着竹杖进来了,随手挥开落下的灰尘。

“在想,在此过夜实在太委屈你。”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朝笙乐了,用竹杖轻轻打了他一下:“你能,我为什么不能?”

她信步上前:“无所谓——何况,比这更差的境地我也呆过。”

关心则乱。

他忍不住也露出个笑来。

幔帐之后,彩塑的泥像端坐在神龛之中。朝笙仰脸看去,神像的色彩已经脱落,依然能看得到碧色的玉带飘摇恣意。

这不是奉天观中供的任何一个神祇。

祂面容静穆,却生就一双精怪的长角,朝笙走近了去,从玉牌上认出这是一位“山神”。

“自奉天道教成为正统以来,其余的寺庙禅院都凋零了。”

皇室极力推崇奉天道教,上行下效,除却宗庙之外,再没有哪儿的庙宇能有不绝的朝拜者。

朝笙看着这破败的山神,道,“在九巍山成为猎山之前,祂应当是位香火很旺的神明。”

神像前还能见到当年未燃尽的香烛,密密的插在香炉上。

朝笙的手抚过神像,灰尘之下,能看得出祂服饰之精美繁昳。

“九巍山的山神,须得拜拜。”

池暮任由她随意而起的玩心,他走到神像之后,看向那些残损的香烛。等到他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朝笙已像模像样地许完了愿望。

“和山神说了什么?”池暮有些好奇的问。

“和祂说,我想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池暮失笑,以为她会许上一些更大的愿望,但她往日里确实很喜欢捧着一杯阳羡雪芽。

幽暗的庙中,发出几点火石摩擦的声音,在朝笙的面前,烛火次第亮起,映着她盈盈的双眼,玄衣的少年秉烛望向她。

“那郡主的愿望,山神会马上实现。”

“在山神像后找到的。”他桃花般的眼中含着淡静的笑,温声和朝笙解释火石的由来,“有了火,确实可以想一想热茶了。”

朝笙忍不住朝他走近了几步,烛火暖融,她吃吃笑起来:“山神比之奉天道中的神仙要灵上不少。”

她觉得她的便宜父亲宿文舟若想长生,不如来此潜心苦修,在王府里打坐炼丹算什么。

“所以,不如也许下你的愿望吧。池暮。”

池暮将一盏烛火递到了朝笙的手中,摇了摇头。

朝笙不解地看向他,而他垂眼看向她昳丽的面容:“郡主,我平生只有两个愿望。”

“第一个,神明不会应允。”

因为他要杀掉人世的君王。那是所谓的圣人,所谓的天子。

山神像的影子投映下来,笼罩住少年的身形。

“而第二个,只要你应允,便好。”

暖橙的烛火摇曳,朝笙看到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她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声。

朝笙轻呼一口气,居然压下了怦怦的心跳声,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望向了眼前的少年。

池暮感觉到她的眼神太专注,专注到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的事情。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有的话,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完。

池暮把烛台放在她手中,温声道:“郡主,我去烧些热水。”

朝笙秉烛看去,他轻易在庙中找来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铜炉,提去了湖边清洗。

一开始只是依照剧情救了他而已,如今反倒处处被他照顾,在肆虐的山火中被他救了下来。

他如她所愿,爱上了她。朝笙不必去看好感度,就心知肚明。

微黄的烛火映照着她,驱散了夜里料峭的春寒。朝笙觉得身上也暖融融的。

她干脆坐在废旧的蒲团上,等着他回来。

朝笙很少回想自己的过往——她仅有的过往就是之前两世。

在这两世以前,她还是个没有记忆的孤魂野鬼。碰巧得到了复活的机会,只需让故事的“主角”爱上她就好。

这件事情看起来简直一本万利。

但,所谓的主神是什么,她全然不知。每一世“主角”的相似,又是否有着某种与她相关联的秘密。

冥冥之中,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亘古渺远的声音。

“这一次,仍是你输。”

朝笙望过去,池暮已生起一团火,铜炉架起,浅白的水雾从铜炉里冒出,那双桃花般的眼睛隐在雾后,他俊秀的面容都模糊了些许。

输的人,是谁?

山神庙外,无人打理的杂草肆意生长。池暮踏出破败的木门,提着竹杖从杂草中找出了几味驱寒的草药。

庙中居士曾种下的茶树早已枝桠横斜,春叶吐绿。他随手摘下一片,含在了齿间。

春茶的味道泛着清苦,未经炒制就煮成一碗茶汤,不知朝笙是否喝的惯。

砚白凑了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在茶树下徘徊。他抬手,揉了揉这乌骓马黑亮的大耳朵。

树叶沙沙,池暮耳尖微动,望向了黑暗中。

他温声对砚白道:“马儿可不能吃太多茶叶。”然而一把匕首悄然划出了他袖中。

他神情如常,甚至分出心来哄了几句砚白,让这过于活泼的大黑马把注意力转向了茶树下的青草。

玄衣的少年踏在草上,身形如猫,隐入了墨沉的夜色之中。

他屏神,清楚地分辨出两道不同的呼吸声。一道断续、缓慢,另一道却连贯、安静。

一个伤患,一个幼童。

池暮不紧不慢地靠近,而那两道呼吸终于近在耳畔了。

他微微凝眸,骤然向前掠去。

草丛后,瘦弱的中年男子还没有意识到,就被一阵迅猛的力气摁翻在地,寒光凛冽的匕首落在他起伏微弱的脉搏上,轻轻一压,带着不言而喻的威胁。

他已是穷途末路,只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呆呆愣愣的女儿身上。

“小竹……跑……”

他唤着迟钝的女儿。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那握着匕首的人开了口。

“张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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