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你要去哪。”他强忍着复杂的情绪,走到了她面前。
朝笙抬眼,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
她掩去腹诽,眼神微颤,似乎是心生了退意,又或者,确实对他仍有留恋。三年,哪有那么容易割舍呢?从少女时代起就仰望的人,从青涩到成熟都始终在追随着的人,要把这样的人从生命里剥离,得多难。
她低头,不愿意看他。
“我回剧组去。”她轻声说。颜暮初听到她声音里压抑着的哽咽颤抖。
可明明很难过,还是要继续说:“颜先生,我们本来就是那样的关系……。”纵然她真心实意地爱慕着这个人,可他们的感情其实本质上只是交易。
从前可以忽略这样的不堪,也不过是因为,抱着宁望舒未曾回来的侥幸罢了。
一滴两滴,硕大的眼泪簌簌往下淌,落在灰色的行李箱上,晕开来,像道经年不散的疤。
颜暮初心中一痛,不愿再听下去。
他开口,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是我错了。”
轻侮至此,解释起来,何其苍白。是谁将感情明码标价,寻得一颗真心践踏。
朝笙压抑着的情绪被他这句话点燃,她仰脸看着他,咬着牙问道:“你错了?”
“颜先生,我确实是一个替身。”
明明她的声音是激动的,带着尖锐的质问,可是反倒让听的人格外难过。
他抬手,想抹去她的眼泪,然而怎么都擦不干净,指尖一片湿润,淌落一掌心的水珠。
颜暮初因她的执意离去而露出偏执的神情,他知道,他可以轻易把他豢养的鸟儿毁坏,他可以剪下她的羽翼,让她停留,做一只乖巧的宠物。
可当她站在他的面前,这样哀伤地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察到自己的卑劣来。这么多年,为何把这双顾盼生辉的眼,当作其他人的影子。
不能一错再错。
沉闷的苦意涌上了喉头,他艰难的开口,却发现似乎说什么都是徒然。
“是我卑劣。其实你们从来都不一样。”
她总是羞怯而又温和的看他,总是乖巧地跟在他的身旁,说话偶尔娇气,却始终若即若离,她喝不惯咖啡,喜欢手工艺品,也爱陪小孩玩。她演什么角色都很认真,她天真且赤忱,温柔且倔强。
从前刻意忽略,荒谬以为一纸合约,便可换得真心,一劳永逸。
他恳求她不要再落眼泪。
想亲吻她,想看到她眉眼松动,然而朝笙却终于被颜暮初激怒,她抬手,环住了颜暮初,却重重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儿一颗赤色的痣格外的灼眼。
“才知道我们不一样吗?”她任眼泪簌簌淌了满脸,落在颜暮初的颈窝,“颜暮初,你觉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很荒谬?”
口中弥漫出铁锈味,她好像要把对颜暮初的恨都这样发泄。
他抚上脖颈,感觉到汹涌起伏的脉搏。低头看去,掌心一片湿热的红。
他居然不觉得痛。
颜暮初想再碰一碰朝笙的脸,想抹去她唇角刺眼的红,却终于觉得自己满手脏污
太过傲慢的人,要在经年之后,才被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击中。
“我们可以重来一次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朝笙冷淡的脸。她情绪似乎也冷却了下来,疏远而冷漠地回答他:“不必了,颜先生。”
“以前——”朝笙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是我做错了选择。”
宁望舒出现的那一刻,才终于承认,自己不愿在卑微的情爱里过活。
疼痛感十分的清晰。
他觉得指尖泛起微麻的凉意,颜暮初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知道她就此会彻底离他而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的重要?
后知后觉通常会导致后悔莫及。
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拼杀至今,才有了一个声名赫赫的颜氏,生意场上太过于迟钝,最后就会造成让人后悔的结果。
可到了感情中,却从来都不曾料到。
咎由自取。他自嘲地想。
颜暮初垂眸看着朝笙,她今夜打扮得很美,微卷的长发盘成了优雅的花环形状,鬓边几缕碎发从珍珠发卡里落下,像是海边泡沫中漂浮的卷曲藻类。
他忽而忆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小美人鱼的故事。日出时,她会化作泡沫永远离去。
他克制着情绪,想为她将那缕发丝别起。然而朝笙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动作,神情带着冷淡的厌倦。
他垂下泛着寒意的手,淡声转开了话题:“我送你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朝笙别过脸去:“不用了。”
他放软了语气,语带商量:“这么晚,很难叫车,何况是去在城边的剧组。”
海市很大,边缘已经算是很偏僻的郊区。但那儿有一个开发过的古镇,影视城就盘踞在古镇里。
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卑微的意味:“朝朝,起码让我送你过去。”
朝笙仰脸,看着这副向来薄情的面孔浸满痛苦,而好感值被悔意裹杂到了80。
她沉默了一瞬,没再说什么,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颜暮初跟在了朝笙的身后,将门带上。朝笙居然从颜暮初的动作里看出来他的紧张,似乎不想再听到她开口拒绝。
早知今日。
她在心里无所谓地想,何必当初。
黑色越野车的车灯再次亮起,驶离车库。
昏昏欲睡的保安大叔这次醒得很快,他重复地按下道闸,目送着这辆车的离去。
“真忙啊……”他感慨着,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
喧嚣的夜色被抛在了身后,月亮冷清地照着郊外婆娑的树影,他下意识想把车开得慢一些。
谁都不曾再开口说话。
朝笙低头看着手机,颜暮初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微垂着沉静的面庞,看着手机若有所思。幽幽的冷光打在她脸上,无端多出一种冷清的美来。
她似乎有些倦了,却还强撑着不愿意睡过去。
朝笙忽然开口:“还有多久?”声音轻而冷淡,带着一点不耐烦。
男子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握紧了方向盘,骨节在月色下嶙峋苍白。
“快了。”他只好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颜暮初声音平静的建议,“不如先睡一会儿,已经很晚了。”
天边依稀露出几颗惨淡的晨星,月亮也变得透明。
朝笙摁下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她看向车窗外依稀可见的轻舟画舫,长亭小桥,是剧组在的古镇快要到了。
她伏在车窗边,并不在回答他若无其事的接近。
剧组在古镇里包下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栈,供演职人员使用,前院住着剧组的工作人员,后院有一道回廊隔着,演员就住在这儿。
前台还在值班,看到有人来了,也不意外。
颜暮初把行李箱取了下来。
朝笙伸手:“给我吧。”
“谢谢你送我来,颜先生。”
夜风扬起她鬓边微卷的碎发,她声音好像也带着夜间露水的凉意。
“朝朝。”一道年轻爽朗的声音突兀响起。林夏穿着大白T恤,踩着双当地特产的木屐踏踏地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