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便有锦衣卫来报,说北镇抚司衙门前有一人遮着面看不到样貌,非要见指挥使大人。
方廷瑜唤他进来,此人关门后才摘下斗篷,果然是王忠尘。
方廷瑜打趣道:“是什么风,把王大人您给吹来了?”
王忠尘面如土色:“方大人真会说笑。”
方廷瑜示意他随便坐:“王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王忠尘显得有些局促,全然没了昨日的威风,他犹豫半晌,愣是一个字也未说出口。方廷瑜也不去催促他,就这么等着。待他已打了四五个哈欠,眼看便要打盹时,王忠尘终于有了点反应。
“方大人,本官是想说……昨日大火之后,牢中死囚都已烧成焦炭,衙役们至今还在分拣尸首,确实分不清哪个是云娘,或……”
“嘶——”方廷瑜阴阳怪气,“昨日下官可是专门到都察院告知王大人云娘逃出来了,王大人这么快便忘了?还是说,王大人根本就不信下官说的话?”
“这……”
方廷瑜面上凛若冰霜,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既然王大人有所疑虑,那我们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云娘确实被本官从河里捞出来了!”
王忠尘猝然抬头盯向方廷瑜,面上瞬间血色全无,双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却怔愣着无所动作。
“到底是什么事,让王大人这么难以开口?”
王忠尘竟还在嘴硬:“方大人的话……我不明白。”
“王大人心里头可比下官明白多了,云娘在我这的供词,若是呈给圣上,你猜李公公会如何说?”方廷瑜直勾勾盯着神魂恍惚的王忠尘,绝不给他思考的空挡,“他是会先自保,将过错推给他人,还是会先给王大人你求情啊?”
话音刚落,王忠尘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方廷瑜面前:“方大人救救本官吧,都是李公公指使本官做的!”
方廷瑜睥睨着脚下之人:“王大人话中的意思,下官可听不明白。”
王忠尘颤着身子不敢抬头:“是我鬼迷心窍,轻信李公公能提拔我的谬言。依着这腌狗的计策,本官将罪妇云娘于城外处理掉,再纵火烧了死牢,如此便可事半功倍:一来可隐藏云娘的真正死因,二来也能使左都御史刘大人背负大罪,革职坐牢。”
“云娘本就被判了死罪,李公公为何非要在行刑前治她于死地?”
“我只按要求办事,其余的没敢多问啊……”
“若下官没记错,那个‘强盗案’貌似也由都察院和西厂来查了?”
“是,但这案子极为诡异,竟寻不到一字卷宗。证人云娘口述了一些她所知道的事,但还未交代完,便被……”
“云娘可说李公公和‘强盗案’有无关系?”
“这……”王忠尘听了这话也着实感到惊讶,“这倒是没听过。”
“啊,下官也只是猜测,王大人不必多想。”
方廷瑜坐回椅子,蹙眉深思。看来事情与他们所猜测的基本一致,眼下还有个棘手的问题,那便是云娘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
只有王忠尘和云娘的证词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佐证才能支撑这些证词。若李深杀云娘的原因,就是怕云娘说出强盗案的全部事实,那么他们便要继续查找和“强盗案”有关的证人——“罗刹案”弃宅而逃的死者家属。
大理寺的捕快没一个肯帮忙的,方廷瑜也怕派出太多锦衣卫惹人耳目,于是只让几个亲信快去快回。
乔兰芷在大理寺一边等消息,一边想方设法联系张未清,正巧,张未清这时候却回来了。
乔兰芷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全部说给张未清,对方像是已经知道一般,并未有什么波动,反而沉寂半晌后,叫她之后不要再如此一意孤行。
乔兰芷不明所以,忍不住质问:“若能擒得了李公公,说不定‘强盗案’便可真相大白,那我……”
乔兰芷还是没能说出她这么做的目的,即便不说,可张未清也是知道的。
“如今已有人证,只要再找到些物证,便可大功告成了,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这怎能叫一意孤行?”
张未清默然,许久才开口:“你可知前几日我去了何处?”
“不知。”
张未清负手叹气,“说我沉谋研虑也好,怕死也罢,可若真死了,便再也没机会寻到事情的真相了。”
“啊?”乔兰芷又疑惑了,“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强盗案’再次被传的满城风雨起,李深便开始秘杀一切可能知晓‘强盗案’内情之人,若我还留在京城,必然也逃不脱他的毒手。”张未清叹气,“这时候离开,一来能以免被他找到,二来可让他以为我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从而今后不必再紧紧盯着大理寺。”
“那……”乔兰芷心下不安,“难道那三户家属并非逃走失踪,而是……”
“你猜测的一点不假,想必不久之后,方大人那边就会得到消息了。”
可消息还未等到,云娘这边却出事了。
不知为何,云娘竟连续三日身体抽搐不止,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细细听来,像是什么“来了来了”“还是来了”这种话。大夫说她这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或是吃了什么东西,致使她产生了幻象。可云娘每日饮食皆与长公主府众人一样,为何偏偏只有她有事?
为将云娘的踪迹藏的天衣无缝,给她送饭的也一直是方廷瑜和方逸礼再信任不过的仆人,他们也不太敢下毒,那会是什么人做的?难道还有人能潜形匿影来长公主府害人?
“我想起来了!”婉儿羞愧满面,“前几日她说在屋里太闷想出来透透气,我以为这地方又没人看到,所以就带她出来了。我看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以为是被关太久的缘故,便没多想……然后她说自己从小一嗅到花香便会打喷嚏,于是不敢多待,很快就又回到了房中,第二日她便开始抽搐了。”
“难道是花粉?”方廷瑜蹙眉想了想,“那她神志不清时,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