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落日熔金,撒下的光华万千,将大地都染了一层金黄之色。
神京城外的一处旷野上,三匹骏马朝着官道奔腾而来,为首少年眉目清冽,容貌却是唇红齿白,俊美清绝,随着马儿呼啸而过,惹得官道边不少人观望。
官道边有一茶摊,摆着两张小木桌,其中一张桌边,坐着一老者,一中年人。
中年人看人纵马而去,用两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他和老者的茶碗,阻挡马蹄扬起的一些灰尘,皱眉道:“那是哪家孩子,城外官道纵马,也不怕伤了入城的百姓。”
老者发如银霜,抬手抚了抚长须,笑道:“时序,你还怪人家?你如他这般年纪时,可比他嚣张,可谓之飞扬跋扈……”
“更何况那少年在经过此处茶摊时,明显降低了马速,心中也是有着善念。”
中年人名为杨时序,乃是老者的幼子,三十多岁年纪,鬓如刀裁,穿着箭袖长袍,面容冷肃,闻言竟是有些羞惭,“爹,我那时年幼,自是恃才傲物了些……”
老者乃是当世大儒,杨朝平,当初谢谦也是走了他的关系,才把谢子修和谢子渊送去了鹤麓书院。
只不过缘悭一面,今日看到谢子渊,竟也是不识得。
杨朝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路边茶摊上的茶水,自不是什么好茶,冲泡的水也不是什么露水、山泉水,茶汤入口便是浓郁的苦涩,他却是犹如未觉,一口之后又是啜饮一口。
“老夫看那少年,倒有些你年少时的英姿。”杨朝平面容祥和,继续打趣自己儿子,“同样喜欢骑着一匹白马,招摇过市,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杨时序一口茶差点呛到鼻子里,他面上一红,继而又露出自豪之色,擦了擦喷出来的茶水,道:“要不是如此,您也得不了这么好的儿媳。”
杨朝平长袍护着自己的茶碗,摇头失笑,而后目光看着城门口或推着车,或挑着担的百姓,眸光微动,道:“明日,你替老夫去一趟谢府。”
虽是谢谦这个子侄辈的求着他把两个嫡子送进了鹤麓书院,但那边出了事,他这里怎么也要派人过去探望一下。
杨时序自然知道此事,放下茶碗,轻声应下。
……
而那边,谢子云则是进了谢府,也没往住处回,直接就奔着丁姨娘的浮榆院而去。
“娘!”
谢子云一进院子,就大声喊了一句。
他的声音穿过院子,传到了里间。
正听莲心说着听来的京里笑闻的丁姨娘,把手中捏着的橘子放下,先是一喜,看向一旁的侍立的丫鬟,问道:“是云儿过来了?莲花,你出去迎一下。”
莲花皮肤白净,身材苗条,穿着一身青色锁边的襦裙,闻言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莲心细长眼瞥了她一眼,眼底有些不屑。
这莲花虽然和她同时被拨来丁姨娘身边伺候,却是不如她得丁姨娘欢心,顶着大丫鬟的头衔,做的却是小丫鬟的活。
“娘!”
听到外间谢子云还在叫喊着,莲花立马迎了过去,高声道:“三爷!三爷!这边儿。”
“莲花姐姐,我娘呢?我着急寻她有事儿。”
谢子云见到莲花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拉着莲花的手臂,连声催促。
他向来是喜欢好颜色的,这个莲花比莲心生的好看,他便更亲近莲花一些。
至于莲心对莲花的不喜,有没有容貌这方面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进了里屋,谢子云见了礼,便直接往椅子上一坐,拧眉问道:“娘,苏郡大舅舅派了人过来,你怎么把人轰出去了?”
丁姨娘看了眼他身后的风铃,皱了皱眉,对着莲心使了个眼色,莲心立马过去把风铃、八宝和吉祥带了出去。
至于莲花,她很自觉跟了出来。
这下屋里只剩下谢子云母子二人。
丁姨娘拂了一下裙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是不是莲花那个作死的下贱胚子跟你嚼舌根?”
谢子云一听自家娘亲不分青红皂白,对着莲花就是一阵说落,有些无奈。
“哪里是莲花姐姐说的,是我刚刚打外边儿回来,在巷子口碰到了那人!”
丁芙知道是自己错怪了莲花,也没什么羞愧之心,反而又揪住谢子云话里的错处,训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可是谢家的郎君,哪能跟莲花这样的下作胚子亲近,你还管她叫姐姐?!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谢子云皱眉,看了眼刚挑了帘子进来的莲心,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听到没?以后多与私塾里那些官宦子弟交好,避着点府里的贱蹄子!”
“娘!”
谢子云打断丁芙的喋喋不休,继续问道:“娘,你知不知道大舅舅打发人过来是为了什么?”
丁姨娘面色冰冷,冷声道:“不就是他打死了人,现在需要银子补窟窿,到我这里打秋风来了!”
“那娘,你给他三百两不就好了?”谢子云皱眉。
丁姨娘瞥了自家儿子一眼,问他,“你知道三百两是多少吗?能买多少米粮吗?够普通人家生活多少年吗?”
“三百两,你说得倒轻巧……”她突然反应过来,盯着谢子云道:“你是不是应下了?”
谢子云瘪了瘪嘴,摇了摇头,这下丁姨娘才稍稍安心。
结果就听谢子云继续道:“娘,以后我是要走科举仕途的,若是大舅舅下了狱,可是与我的名声有碍的……”
丁姨娘刚缓和的表情一滞,她倒是对这些科举、官场了解不多,此时听儿子这样说,不由就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真有这般大的影响?”
谢子云点了点头。
丁姨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之大,袖子直接带倒了茶杯,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打湿了她的衣裳,将藕荷色晕染成了深粉色。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她口中碎碎念,手中的手帕也被她撕扯着,“我本就没多少东西傍身,给了他一间酒楼,经营这么多年,他难道还拿不出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