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大儿媳贾氏反应过来,一下把茶盏抢了过来,口中惊呼着,“娘,这可不能砸!”
这下众人都把视线转移过来,冯氏隐隐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显出恨铁不成钢之色,怒斥道:“没脑子的孽障!也不看看现如今神京城里的形势!你们身为太子殿下的表弟,平日里帮不上忙就算了,这时候反而还要给他添乱不成?!”
“翻遍人牙行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觉得娘娘和殿下如今轻快了?”
冯氏的眼越发红了,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样的蠢货……”
贾氏忙给她顺气,朝着仍跪伏在地上的两人道:“这两天,神京城里关于太子殿下的流言刚刚消匿一二,你们再去闹上一场,怕不是又要惹来非议和弹劾!”
那边宋氏去旁边沏了一杯茶递到承恩侯面前,轻声安抚道:“爹,您消消气,跟他们两个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承恩侯对于儿媳还是有好脸色的,给她们体面。
他放下信纸,接过茶盏,就往椅子上一坐,也不开口让刘安善、刘安良两兄弟起来。
他们两个只能继续苦着一张脸跪伏着。
宋氏眸子瞥了一眼自家夫君,手指点在信纸上,柔声道:“姑姐信中只说了梨落流落神京城的人牙行当,被人买去当了丫鬟,没说是哪个人牙行当……这神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牙行当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咱们暗地里一家一家找,还需要不少时日……”
冯氏叹了口气,眼眶微红,目中略现疑惑之色,“这么久,梨落也该知道自己身处神京城了,怎么不见她来给咱们递个话?”
屋内之人皆是沉思,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出了别的问题吧……
实际上,是苏梨落之前不想霸占原主之位,便有意识地拒绝了一股脑接收原主记忆,将他们统统藏在了脑海深处,就像是把一些屋子里的童年玩具锁进了抽屉里,不打开,你就记不清里面具体有什么,只有个大概的模糊印象。
只要她不去想那些记忆,她就不知道。
最终还是冯氏用力一拍桌案,将沉思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明个我就给宫里皇后娘娘递帖子!”
她心中十分苦闷,这神京城里大户人家数不胜数,要去找一个小姑娘,那是何其之难!
承恩侯嘴唇蠕动了一下,有心不想给妹妹添麻烦,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可是他的外孙女,他也是心疼不已。
……
枕舟县。
一轮弯月悬于中天,时不时被云彩掩没。
帐篷内烛火微微,简易床榻前,苏梨落正缝补着谢子渊的外裳,打算在破口处钩一株翠竹,眉眼沉静,手下动作却是轻盈灵活。
金丝虎趴在她身边,毛茸茸的脑袋上,一双明亮的猫眼骨碌碌转动着,时不时伸出前爪去勾苏梨落针上的细线。
片刻后帐篷前便有了动静,是谢子渊回来了。
他掀开帘子进来,正好与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的苏梨落四目相对。
这还是自那天晚上谈话后,两人第一次四目相交。
想起自己迟迟没有答案的内心,谢子渊不由垂了垂眸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梨落却是不在意,她把线咬断,而后很自然道:“那边儿给你留了些水,可以去简单洗漱一下。”
说着她就开始叠衣裳。
谢子渊却是迟迟没有挪动脚步,他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折叠起来的手帕,伸到苏梨落面前,故作镇定道:“这是晚宴上,小爷带回来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其实宴会就是一个形式,也没有苏梨落之前想象中的铺张浪费、奢华菜色,只有些肉饼和蔬菜、糕点,不过就目前的枕舟县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了。
那个桌案上的肉饼有数,谢子渊想拿都没办法。
想起苏梨落嗜甜,就用帕子包了几块糕点回来。
苏梨落颇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他,一双眸子在烛火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似是没想到谢子渊去赴宴,还会记挂着自己,给自己带吃的。
而后又想起白日里,自己在外面,跟李娇儿在张麒云、美少女那里蹭吃食,压根没有想起谢子渊,不由有些羞愧,哪里还好意思去接这糕点。
看她迟迟没有动作,谢子渊眉头蹙了蹙,俊美精致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微红,上前直接把东西塞进了她手里,就转身出帐篷洗漱去了。
苏梨落美眸闪了闪,静默片刻,就打开了手帕,掰了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轻轻抿开。
好甜。
“喵呜~”
看到她吃东西,金丝虎立马来了精神,不住地拿头蹭她,小声喵喵叫着。
苏梨落向来宠爱金丝虎,就又掰了一块给它,小声道:“好孩子,你可是这次救人的大功臣,但这是甜的,你不能多吃。”
说着还伸手撸了撸它柔软的皮毛,腰间圆滚滚的肚子稍微扁了下来,总觉得它这几日消瘦了许多。
没一会儿,面上还带着些湿润之色的谢子渊又走了进来,他已经没了刚才的局促,淡淡问道:“谢子修……我兄长如何了?”
苏梨落容色微怔,想起长青之死,不由有些长吁短叹,低声道:“傍晚我去探望了一趟,松柏说修大爷醒了,却是不愿见人……”
“我估摸着,是长青为救他而死,他心中自责……”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对谢子修的心情很能感同身受。
谢子渊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
帐篷中静默了一会儿,谢子渊率先转移了话题。
“今日我能过去赴宴,全是你找到的草药的功劳……我不是不想把你说出来,是……”
苏梨落仰起头看他,打断他的话,轻笑道:“不用解释,没关系的,只要最终救了人就好。”
谢子渊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看清她眼底的坦然,不由暗暗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声。
他之前心底总觉得自己抢了梨落的功劳,心中像是被压了一个重担,很是憋闷。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声音带着些放下心中重担的轻松,如清冽的泉水般,悦耳动听。
“今晚宴会上,太子殿下说枕舟县向外的道路已经完全打通,明日就会有小吏调拨过来,我们这些临时帮忙的学子,也都可以陆续离开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苏梨落想起了李娇儿,那是她在这边交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