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走进屋中,盯着林伟翔的尸体半晌。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轻轻一跃,半空中砍断麻绳,左手顺势抓住尸体的肩膀,把林伟翔的尸体轻轻放在碎石铺成的地板。这才退出屋子,要招呼其他三人过来。
回头一望,李锦心中一片冰凉。
哪还有陆九台三个人的身影?
李锦打了一个呼哨,想要召唤大红,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急速袭来的眩晕,紧跟着进入了一片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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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山鬼。
山鬼不是鬼。
这是四百年前路过清溪山的妖跟我说的。
那时候的我才刚刚能看到这个世界,也刚刚学会和别人交流,只是山里的野兽和树上的鸟儿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那位很好看的妖是我遇到第一个可以跟我说话的。
她说她是妖,我问她我是什么。
你是山鬼。
她开始好像也不太确定,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确定答案,你是山鬼。
她叫泽,很多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她应该叫白泽。
是很有名的大妖。
白泽好像懂很多事情,她告诉我山外面有妖精,有人类,有鬼怪,有神仙。
山鬼就是鬼么?我这么问她。
她笑着回答我,不是哦,山鬼就是山鬼。
我是燕山灵脉一部分,因为一次地龙翻身,和灵脉分开了,本该消弭于清溪山里,偏偏又恰好遇到几百年一次的夜月帝流浆,我便有了意识,成了天生的灵。
山鬼可以成为山神的,白泽笑着看着我,守护这片山川大地,受天地功德,护黎民百姓,是为山神。
我不想成为山神,我想要跟着白泽一起离开。
可是她说不行,我不是妖,是属于这片山川的灵,离开了这片土地,我很快就会消散的。
白泽陪了我十六年,教会了我很多事情。
有一天她忽然说她快死了,想在死之前回到东海之边。
我问她为什么会死,她那么厉害,不是可以成仙么?
她笑着回答,从大禹治水之后,不管是人还是妖,就没有一个飞升成仙的了。
临走时白泽告诉我,清溪山的灵气稀薄,我又离不开这里,如果没有遇到第二次帝流浆,我只能存活三百年。
在我不舍的眼神里,白泽走了,留下最后一句话,活太久其实也不是很好。
三百年平淡的日子过去,我的灵力消散了许多,就像白泽说的那样,清溪山的灵气太少了,甚至没有能够养育出一两个妖怪出来陪陪我。
就在我平淡的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山谷里迁徙来一群人类。
这个地方不是没有人类进来过,都是匆匆路过而已,一次来了几十个人,而且看样子是准备定居在这里。
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我想提醒他们这里并不适合居住的。
每隔几年或者十几年就会爆发一次山洪,那种自然之力,就算是我,也会害怕。
听到那些人类的对话,外面的世界好像在打仗,什么鞑子围住了京城,皇帝被捉了,到处都是乱兵,他们逃难多了进来。
如果在山外面随时会死的话,那就随他们吧,或许运气好这几年里没有那种大规模的山洪呢。
到时候他们就会迁走的吧。
他们建起了草屋,打猎,采集野果,在山间寻找可以垦殖的土地,就这样开始了生活。
他们没有食物,我驱赶小兽跑向他们,我净化了那些有毒的野果,我挪动了泥土下的岩块好让粮食可以栽种下去。
一年,两年,人群中开始有新生命的诞生,开始有草屋变成是石头房。
开始有人下山,但没有人提过想要搬离这片大山,似乎他们很满意这里没有被人打扰的生活。
然而不幸还是降临了,一个夏日暴雨后的夜晚,一次在这片山里算是规模不大的山洪混杂着石块和泥沙,冲向了那片小小的人类村庄。
我站了出来,因为我很喜欢这些人里刚出现的几个新生命,小小的,懵懂的,让我想起了三百年前遇到白泽时候的自己。
我用尽了最后的灵气,一片山崖被我碾碎,阻断了那次山洪。
村里的人活了下来。
有了那处断崖,山洪也不会再冲进村子。
我走进了山林中,等待死亡。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预料,灵气散尽的我并没有消散,在暴雨过后的几天里,一股我之前从没有感受过的能量汇聚到了我的身体里。
“感谢山神娘娘。”
“救苦救难的山神娘娘。”
这样断断续续的声音跟着这些能量在我脑袋里响起。
香火功德,这是白泽曾经跟我说过的东西。
原来是暴雨中那些人类中的几个幼儿似乎看到了我的身影,那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村前的山体忽然断裂的村民从幼儿口中听说了之后,便认为是山神显灵保护了他们。
村民们劫后余生后第一件事便开始祭拜。
并第一时间按照幼儿们的口述模仿了我的样子,在山洞里立了简单的泥塑。
那些香火功德延续了我的生命补充了我的灵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民在洞中甚至修了一座石头庙宇,泥塑也换成了石像。
村民们每个月都会来山洞中对我祭拜。
我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消散。
或许,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清溪山山神。
那几个当初曾经看到我身影的幼儿中,有个男孩子很可爱,他姓刘。
小家伙几乎每天都会来到山洞里玩耍,和我的石像说话。
虽然他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还是喜欢坐在那里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边际的童言。
又很多年,小家伙已经长成了老爷爷,老爷爷的孙子也跟着他坐在我的神像下面。
老爷爷死了,小孙子长成了少年。
忽然有一天,小孙子来到我的神像前,说他想要读书。
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我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因为我觉得他是村子里这么多年最聪明的人类。
第二天少年就在溪水边捡到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金子。
他兴奋的把金子藏了起来,来到山洞中,对着我的神像拼命的磕头。
然后,他下了山。
十年之后,少年长成了眉清目秀的男人,接走了他的父母。
来山洞里上了香,这次,他没有给神像磕头了。
又过了十五年,他再出现在山村里时,已经是个有着长长胡须的中年人了。
穿着好看的衣衫,身后还有几个陌生人,是他的随从。
那些随从称呼他,刘老爷。
村民们跟着他下了山,甚至连耕种多年的土地也不要了,毕竟山里的那些地才能种出来多少粮食?
刘老爷在山外面有大片的农庄,就算交了租子,也比山里的收成多出来好几倍。
村民们离开后的前几年,我还能偶尔收到为数不多的香火功德。
到最后,我好想被人遗忘了。
我越来越虚弱,帝流浆的灵气早就消散干净,这些年本来就是那些香火功德在维系我的存在。
我想离开清溪山,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些人类为什么会把我忘记了呢?
我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啊。
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吧。
直到那一天,我感受到了一个村民的血脉来到了山洞里。
我是山鬼,要收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