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蓟县是个大县。
清晨的城门大街,人声鼎沸。
人流穿梭,无数百姓来往。城门内的如悦客栈内,却是一片安静。
一位青衫客人从房间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想要招呼小二,站在走廊上一眼瞧见门厅内坐着几个穿着公门制服的衙役,便麻溜的把声音堵了回去。
转头一看,二楼的走廊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都站在客房门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掌柜在楼下殷勤的亲自端茶倒水,赵捕头和老宋都无心客套,眼神不时飘向后院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刘掌柜心里叫苦,不知道昨天夜里来投宿的两男一女是什么人,一大早县衙的宋牢头和赵捕头就堵上门来了。
那三人是江洋大盗?看着也不像啊,一个俊俏后生,一个身材娇小只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是个绝色美人的少女。哦,那个穿着看起来挺富贵的大脑袋倒是有可能是个贼人,长的就他娘的不像好人,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开门做这单生意。
但这赵捕头带着衙役们也不去后院抓人,在前厅就这么坐着是怎么回事?
刘掌柜谄笑着把茶水倒满,“赵头,宋头,这后院里??”
宋牢头正心烦,双眼一瞪,“不该问的别问!”
刘掌柜尴尬的回到柜台里,正好小二颠颠的从后面跑过来,来到老宋面前,低头说话,“二位头,后院的人起了。”
赵宋二位衙役头子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豁然起身,刚要招呼手下,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从后门走进来。
这汉子浓眉大眼,大手大脚大脑袋,随意披了一件长衫,眼睛半睁不睁,眼角豆大的眼屎随时会掉落下来。
赵捕头看着这汉子,口中小声嘀咕,“这就是锦衣卫的百户?这也忒磕碜了点。”
宋牢头用胳膊捅了他一下,“闭嘴,老赵你想死别带上我,锦衣卫是咱们能得罪的?习武之人为人粗犷一些也不稀奇。这位李百户一看就是一员猛将,说不得是从军中拔擢的。”
这汉子半闭着眼,仿佛没有睡饱,眯着眼睛扯起嗓子喊起来。
“掌柜的,给后院准备三份,额,四份早食,麻利点送到后面来。”
赵捕头和宋牢头走上前,宋牢头低声对着这高大汉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恭敬道,:“李大人,卑职蓟县衙役班头宋海,有要事禀报。”
陆九台拿手指扣扣眼角,把眼屎弄干净,睁开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宋海和赵捕头,“你们是县衙的?”不用等老宋回答,陆九台此时看清了客栈前厅内站着六七个衙役。
点点头,“跟我来吧,你们找的李大人还在后院。”
后院的小宅子是个倒过来的品字结构,前面是一个小厅,左右各有一个厢房。
陆九台敲门把李锦叫醒的时候,原本当做枕头的大红已经缩在李锦的怀里,睡的正香。
动动耳朵听着不远处床上的呼吸,知道琳琅其实已经醒了。
大概是不好意思,躺在床上装睡。
一咕噜爬起来自己先出门,留给小姑娘穿衣整理妆容的时间。
反正自己昨夜是和衣而睡,洗把脸就可以了。
来到小厅里,看到陆九台陪着两个穿着衙役服装的中年人说话,一愣,两个衙役已经纷纷下拜见礼。
“见过李大人。”
陆九台戏谑的看着李锦,“呵,李大人似乎睡的不好啊。嘿嘿,嘿嘿嘿。”
李锦懒得搭理他,忙叫两位中年男人起身,“二位是?”
二人便把县衙大牢内的事情娓娓道来,又说是知县张大人告诉二人请李锦来调查此案。
李锦刚想问这个张知县是怎么知道自己来到蓟县的,旋即又想通了,定然是前日里崔成福来县城找教谕查看地方志的时候说漏了嘴。说不好当时本县的教谕当时肯尽心尽力的查到完颜秀的资料,看的其实是自己的面子,而不是崔成福的。
一身紫衣的琳琅也从推门从屋中缓缓走出来,“你们说,那犯人,是在监牢里溺水而死的?”
宋海和赵捕头眼前一亮,这姑娘好俊啊,虽然面罩遮住了下半边脸,但只凭那双多彩的双目和高挑的鼻梁,就是个绝美的女子没错了。嗯,就是个子矮了点。
二人对视一眼,这小女子跟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李大人是同一间屋子出来的,于是拱手见礼,“卑职见过李夫人。”
本来仪态沉稳好似成熟妇人模样的琳琅,慌忙摆手,脚下的步子都乱了三分,“不,我不是,你们别乱说。”说完觉得好像不妥,又补充一句,“现在还不是。”
李锦慌乱中咳嗽一声,“额,这位是新上任的永平府锦衣卫小旗,琳琅。”
两位经年老吏也是见过风雨的,看看李锦,心中暗骂,狗官。
又暗自羡慕,果然是锦衣卫,玩的比一般衙门野啊。
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惶恐的道歉,“哎呀,是卑职唐突了,还请林小旗赎罪。”
琳琅,不是林郎,听到别人喊她林小旗,李锦就知道对方又误会了,虽然读音一样,但常人总归不想到是琳不是林。至于琳琅姓什么,李锦自己都不知道,也就懒得跟他们解释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去见张知县了。”李锦拿起横刀,“老陆,你和大红守在客栈吧。琳琅,你跟我去县衙大牢一趟。”
赵捕头面露难色,“啊?这个,李大人,不先去见一见张知县么?”
李锦玩味的看着赵捕头,笑了笑,“这样,我们先吃个早食。你派人去通报一声,我想张知县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下面的差役不懂,锦衣卫本身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作为永平府的锦衣卫,张知县本身就是属于被监察的对象之一。如果没有必要,两人最好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赵捕头不明所以,出去找了个手下直奔县衙。
果然,一顿早饭的功夫那衙役又飞奔回来,只带来张知县一句话,“请李大人随意行事,但求早日查清真相。”
宋海和赵捕头带路,一路无阻的来到环境污遭的监牢。
一大早,就有人下监牢,惊动了过道两边牢房里的犯人。尽管上一刻不少犯人都躺在牢房里睡觉,下一刻就哭喊着要狱卒放他们出去,一个个喊叫着,这大牢里有邪祟。
这些个犯人,一个个蓬头污面,身上气味呛人,这本是监牢的常态,但是不少人气色惶恐,甚至有两个歇斯底里的样子,看上去好像精神都出了问题。
“吵你妈的头,给劳资老实点。”宋海拿着刀鞘狠命在监牢的木栅上敲击,骂着犯人。
有跟着来到监牢两个狱卒想要在宋海面前拍个马屁,也跟着用腰刀去砸那一只只动牢房里伸出的手臂,不时有犯人发出惨叫,偃旗息鼓的蹲回角落里去。
当李锦跟着衙役们走到其中牢房门口时,这件牢房里关着的三个人,全都穿着衙役的衣服高喊着冤枉,“宋头,我们冤啊。”
赵捕头和宋海看到李锦眼神里的疑惑,开口解释,“张小三死的蹊跷,张知县震怒,虽然没有证据是这个几个狱卒做的,但是事关重大,把这几个兄弟先关起来是免不了的。”
李锦点点头,一行人继续朝着牢房内最深处走去。很快来到关押张小三的房间。
“尸体呢?”琳琅忽然开口问道。
宋海一顿,又很快回答,“天气转暖了,仵作也检查过尸体,这里实在不能存放尸体,昨夜把尸体烧了。”
“烧了?!”李锦讶声道,“谁下的命令?为什么要烧尸体?”
宋海赶紧下拜,“李大人,李大人,只因为张小三死的过于诡异,弟兄们害怕啊,脑子一乱,就给烧了。”
李锦和琳琅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还是先看看再说。
宋海亲自打开牢门,李锦和琳琅都没有急着进去,站在门口朝着里面观望。
一股无法言说的晦涩气息在牢房内缠绕,让李锦感觉很不舒服。
走进牢房,李锦没有查看张小三死时所在的位置,反而绕着牢房四角仔仔细细的转了一圈,看的宋海和一干衙役满脑子问号。
“李大人?您这是?”赵捕头忍不住问出来。
“不对劲。”李锦眉毛动了两下。
“李大人有何发现吗?”宋海略显激动。
“宋班头是吧?”李锦蹲下身子,用刀鞘在牢房墙角扒拉了几下,“你们牢房还有保洁阿姨么?”
“啊?保洁阿姨是何人?”宋海不明所以。
“本官看了一圈,这牢房里整体阴暗潮湿,可这间牢房,蟑螂蚂蚁全都看不到,老鼠屎都没有一颗,再不济,蜘蛛网总该有吧?”
“可本官什么也没看见。”
琳琅也是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脸上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再走了进去。从怀中抽出一根檀香。
李锦好奇,“琳琅,你这是?”
“哦,出京的时候带出来的,焚魂香。”琳琅回答的淡然,“若是有阴魂缠绕,这香的燃烧速度会很快。”
李锦才想起,琳琅昨日说过,她是从小被送进道门修习道法的,虽然很诡异的卡在了练气境,但怎么说也在道门呆了十年以上,有些道法手段太正常不过。
琳琅说着话,点燃了手中的焚魂香,啪。
一声低低爆响,香灭。
琳琅皱眉,口中念念有词,再次点燃焚魂香。
啪,线香拦腰而断。
琳琅脸色变得难看。
“有凶煞。”
话音一出,一干衙役们腿抖脸白,几欲奔逃。
宋海算是有胆色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林小旗,这牢里真有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