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太常寺。”李旦吩咐道,他要去找一个人。
扈从们不解,往常下了朝,王爷多是直接回府,偶尔去洛州府衙去巡视一番。
李旦领着洛州牧,是东都洛阳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太常寺是掌管礼乐的衙门,只是不知李旦今日为何突然要去太常寺。
崔必安带着扈从连忙开道往太常寺走去。
“王爷,太常寺下面有八个署衙,我们去哪个署衙?”崔必安问道。
“太乐署。”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
太乐署又称大乐署,主管对宫廷艺人进行训练和考核,对学习音乐的标准要求很高,主要演奏典雅庄重的音乐。
李旦还未走至太乐署,便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婉转而动听的音乐,高昂且极富号召力,中间夹着震天响的大鼓之声,气势雄浑,感天动地。
太乐署正在演奏宫廷大乐秦王破阵乐。
“走,去瞧一瞧。”李旦很谨慎,并未说去找人。
来到太乐署大院的门口,发现院门紧闭,宫廷雅乐不便让常人观看。
崔必安出示了豫王令牌,守门的人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为了不打扰乐工们排练,李旦捡了个暗处悄悄观看。
只见院子中间摆放着形形色色的乐器,大概有四五十种之多。
磬,钟,鼓,筝,笙…李旦倒也能认识几种。
每一种乐器后面都有一个乐工,或站或立,或弹或击…
一位身着浅绿色官服的钟律郎正站在队前进行指挥,乐工们各司其职,正聚精会神地演奏着秦王破阵乐。
秦王破阵乐乃是一首顶峰之作,跌宕起伏,气势雄浑,李旦听的入神。
“停停停!”钟律郎忽然叫停了演奏。
只见钟律郎跑到一位吹笙的乐工面前大声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宫商角徵羽你难道都分不清么?”
吹笙的乐工身形瘦长,皮肤白皙,鹰钩鼻,高颧骨,是个西域胡人。
胡人擅琴,不善吹笙。
“就是,他怎么老是犯错啊!浪费大家的时间。”其他乐工面露不悦,纷纷指责道。
“郎官,我真的不是有意犯错的,实在是我不习惯吹笙,你还是让我改回原来的抚琴吧!”
“来到这里,就得服从我的指挥,我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郎官面露不爽。
“是啊!自己能力不行,还怪乐器,真是可笑。”
“这秦王破阵乐乃是宫廷大乐,容不得半点有失,宫廷上一旦演错,大家都得跟着受责罚…”
“错三次了,按规矩要扣他钱...”
……
其他乐工跟着冷嘲热讽。
“安金藏,既然大家都说了,你今日已错了三次,按例要扣你这月的奉银的三分之一给大家买酒喝。”钟律郎说道。
安金藏!
听到这个名字,李旦眼前一亮,正是他想要找的人。
李旦之所以要来太乐署找安金藏,是因为历史记载安金藏是个忠义之士,曾救过原主一命。
有人向武则天密告原主图谋造反,武则天让酷吏来俊臣审理。
来俊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即便是一代明臣狄仁杰,面对来俊臣的逼迫,也只能主动认罪的,再图他法。
请君入瓮、罗织罪名……等成语都与来俊臣有关。
面对这样一个魔头般的酷吏,唯有这个名叫安金藏的乐工,不说假话,不作伪证。逼到没有退路之时,竟自己剖开心肺,力证原主无罪,最终感动了武则天,帮原主洗脱了罪名。
“安金藏这人能处!有事真能上!”这是李旦对他的评语。
安金藏的祖上是安息国人,父亲安菩归附大唐,虽做到了定远将军,但早已去世,安金藏也未能继承职位封号,家道早已中落。
此时的安金藏只能凭借精通音律在太常寺谋了个乐工的工作,挣点微弱薪俸。
乐工地位虽然低微,薪俸也不高,但是偶有皇家的赏赐,收入也算不错。
但安金藏母亲突患疾病,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他的那点收入就显得入不敷出了。
“郎官大人,我母亲病重,就靠着我的这点微薄奉银治病呢,这次能不能不扣…”听闻要扣奉银,安金藏显得非常着急。
“错三次扣钱,这是太乐署的规矩,你要是不愿意遵守,可以离开太乐署。”郎官有些不耐烦。
所谓的扣钱规矩,并不是太乐署的明文条例,而是钟律郎私自定下的规矩,专门挤兑不听他话的人。
平日里乐工们也时有犯错,郎官也并未真的扣钱。
说白了,就是扣与不扣,看郎官心情。
郎官今天之所以一要扣安金藏的奉银,就是要挤兑安金藏。
因为安金藏是个胡人,没关系,也没有家族背景。
所有人又都知道安金藏侍母至孝,不可能看着母亲没钱治病。
于是就想着用扣钱的办法逼安金藏离开,这样一来钟律郎的侄子就可以递补进太乐署了。
“就是,不遵守就离开。”郎官发了话,马上就有几个相好的帮腔作势。
安金藏为人耿直,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道道。质问道:“为何往日你们错了不扣钱,到我这里就扣钱?”
“正是往日没扣钱,才有你今日的屡屡犯错,所以本官决定,从你开始严格执行错三次扣钱的规矩…”钟律郎假装义正言辞的说道。
安金藏好言相求道:“郎官大人,这点奉银已不够我母亲这个月的汤药钱,若是再扣,我母亲的病可就真没得治了...”
“规矩就是规矩,你母亲的病我可管不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面对钟律郎说的刁难与紧逼,安金藏神情局促,面露凄楚,双手紧握,看起来心中十分痛苦。
“为了我母亲能治病,我求求你了…”安金藏哭着便跪了下去。
李旦见状,连忙大声说道:“且慢!安乐工被扣的钱我出了...”
李旦说着掏出几片金叶子扔到了钟律郎身旁。
钟律郎转身一看,认得是豫王李旦,十分吃惊,连忙赔笑道:“参见豫王殿下...这是安金藏的错,哪里能要王爷出钱呢。”
一众乐工心里嘀咕道,安金藏什么时候攀上了豫王李旦。
李旦没有理会钟律郎,而是走到安金藏面前将其扶起,主动向安金藏拱手施礼。
见李旦向他施礼,安金藏十分惊讶,连忙躬身作揖,说道:“王爷,这…可使不得!”
“安乐工侍母至孝,此情令人动容,也令本王十分敬佩,值得我这一礼。”
“至于你母亲的病,我会让太医去你宅上诊治,扈从会和你联系。”
“这...王爷,你真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我替母亲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安金藏感激涕零,说着就要下跪感谢。
李旦连忙将其搀住,又掏出一把金叶子塞给了安金藏,绝不能让义士受苦受难。
“你也别谢我,王府打算成立一个舞乐队,急需像安乐工这样的人才,想要你去豫王府就职,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旦这是明摆得提携安金藏呢。
安金藏当然也能听出李旦话里的意思,于是诚恳的说道:“王爷救我母亲,如此大恩,我正无以为报。现在王爷看得起我,让我入府做事,我又岂是无情无义之人,我愿意追随豫王殿下。”安金藏诚恳的说道。
“那太好了。”李旦心里十分高兴。
“另外,你的奉银是在太乐署的五倍。”
“五倍!这么多!”太乐署的乐工们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就连钟律郎也露出了羡慕嫉妒的眼神,毕竟他的奉银也只是安金藏的一半。
钟律郎本来只是想赶走安金藏,没想到让安金藏得了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