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用自己制作的傀儡,挖了很长很宽广的隧道,按照凌霄派提供的地址,一路向下朝墓穴的中央挖去。
一路上并没有阵法的阻扰,或许是因为洞穴内的阵法大部分都已经被山体压垮,又经过了两万多年的侵蚀,才会如此毫无的危险。
其实凌霄派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毕竟当初他们连最外围的那个阵法都无法突破,但季青临就能准确的找到最安全最近的通道,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一个唯一还在运行的阵法前。
这个阵法季青临很熟悉,他在梦中接触过,所有他毫不犹豫就走进了阵法里,后面跟随的沈舟霁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阵法内,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除了中间的巨大棺木,没有任何东西。
这个巨大棺木是由灵木整体雕刻而成的,其上雕刻的法阵有保护、停滞、安抚的功效,所有这棺木里的人,未必是死的。
季青临只看了一眼棺木,就抬手把棺盖给掀了起来。
里面躺着一只巨大的银狼,和银狼身上安睡的少年。
银狼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枯瘦的身体安安静静躺在棺木里,头抵着少年的额头,仿佛在宽慰,也仿佛在不舍。
少年穿着血红的衣服,不,他穿的应该是白衣,是血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
在他的背心,衣服是破的,曾经有一把刀将他背刺插入胸膛,血将整个棺木都侵蚀了,连银狼躺下的那一面,都充盈了血迹。
可他还活着,经历了两万多年,他还躺在棺木里,不知世事的睡着,用极其微弱的呼吸昭示着来人,他还活着。
季青临知道,他该给一刀的,干净利落地砍下他的脑袋,就像梦里他砍了千万次一样。
可是,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趴在狼头睡得那样香,那样让人怜爱,他唯一能做,只是抱起少年,额头贴着额头,唤醒他。
百多年前转俢无情道后,季青临第一次涌起强烈的欲望,把他唤醒,让他的眼中出现自己的身影,让他告诉自己,该如何做。
少年的识海宽广而寂静,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这根本不是合体期或者渡劫期的识海,大乘都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识海。
然而,这片识海像没有主人一样,让人随意进出。
他人呢?
季青临脚尖轻点,海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然而其主人还是没看到。
识海无边无际,季青临在海面飞了好一会,依旧没看到边际,这也不可能是大乘的识海,只能是仙人的。
可是仙人去哪里了?
季青临低头看着底下深沉不见底的海域,猛得一头扎了进去。
幽静的海底,与海面之上一样的蔚蓝清澈,季青临游了一会,找到了一粒白骨珠,然后是一把闪烁着流光的断剑,一粒看着平淡无奇的珍珠。
最后,是那个少年。
少年左手边是一个深蓝色点缀星空的盘子,右手边是一个小圆球。
海水静寂,在这个幽暗的海底,少年闭目入眠,所有的凡尘俗世都与他无关。
所谓的心魔情爱,都是旁人对他的遐想,他只是躺在自己的海中,躲避世界对他的侵蚀。
他像玉石,不需要旁人的赞誉,同样,世间一切一切的纷争,也都与他无关。
季青临抱起了少年,在灵魂的战栗中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哭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满心愤恨,他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怨恨什么。
无情道只是教会了他绝情绝爱,可若这情爱早已经深入骨髓和灵魂呢?
他该怎么做?
师父说渡心魔唯一的方式,只能斩了它,没有任何一人能与心魔和平共存。
“要么狠心斩了,要么入魔。”
不是魔修,是入魔。
“入魔后,整个人都不再是你,你的记忆,你的亲友,你的一切都将被舍弃遗忘,甚至你的身体都不再是人身,到那时往往你倾尽一切要保护的,会成为你第一个毁灭的。”
“所有,青临,有了心魔必须去斩了它,不管你有多不舍,也必须去做。”
“师父,心魔不是我自己心里产生的吗?我斩了那个无形的心魔不可以吗?”
“傻孩子啊,你自己产生的那个,总有参照物吧?你是怎么凭空变出那个无形之物的?它的源头是什么?”
“唉……心魔若真那么好斩,哪会有那么多人入魔啊……真能把最在乎的那个舍弃了,这世上又有几人?”
“师父,我自己都不知道梦里的人是真是假,怎么就说他是心魔呢?我又该怎么做才能……才能去渡了它?”
“青临,孩子,师父虽修到了合体,也还没渡过心魔呢,渡劫期太难太难了,师父也怕啊……人生在世,没有人能心平气和的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没负过人,没有遗憾,总会在某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懊恼会难过,渡劫期便是渡这些,过了就过了,而若因此产生心魔了,大概率都会死。”
古往今来能斩了心魔的有几人?那些动不动说斩了心魔的,不过是斩了自己的执念而已。
“师父,那我是不是等到了渡劫期,再考虑斩心魔这事?”
“所以我才让你修无情道,得了心魔而斩之的,迄今为止只有修无情道的那几人。”
季青临抱着少年的神识,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半身,他的人生此时才算圆满。
“师父,您没说,若这心魔已经深入骨血融入灵魂,该如何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