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玄澈低着头,思绪飞快,义正言辞地道:“那是个误会。”
“误会?!”
徐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又道:“那你知道你昨晚还说了什么?”
玄澈没有闪躲,眼睛微微侧望,她声如蚊蚋:“说什么?”
“你说我陪你去南疆,是暗恋你,想和你提亲。”
玄澈脸色窘迫,支支吾吾:“醉后失言,当不得真。”
“我下次不喝酒了。”
徐彻哑然失笑,也不打算逗她了,道:“今天、明天,还是什么时候,你挑个时间,我陪你回去吧。”
“嘶——嘶——嘶”
这时,一旁的小灰蛇也凑近了过来,缠着徐彻的脖子。
“什么?你也想去?叔儿是去办事呢,小屁孩,乖乖在家待着。”
小家伙露出獠牙,咬着徐彻的耳朵,眼神灵动,似在恳求着一起带它去。
“你别去,回头我给你炼制些可爱的小玩意。”
听到这话的小灰蛇,顿时松开了獠牙,小脸洋溢着喜悦,它 还乖巧地用脑袋贴了贴徐彻的耳朵。
思索着男友的提议,玄澈柳眉舒展,认真地道:“如果你想去,那就后天。”
“此行,我要解决和玄家的恩怨,以后.....不回去那里了。”
“你是自由的,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
徐彻轻握她的手心,冰凉的触感,仿佛柔荑。
玄澈嘴角有着笑意,她没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蓝天,白云,暖阳,微风吹进客厅,拂过脸庞,她觉得惬意美好。
“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在哪?我今天想去看看,可以么?”
忽然,玄澈向徐彻询问,那张摆放在书桌上的照片,里面的男孩在一名老者的怀抱中笑容灿烂,让她不禁想了解他的过去。
闻言,徐彻看向墙壁上的挂历,笑了笑,神色温和地道:“可以,那是城外一座荒废的小村子。”
“走,带我去看看。”
........
城北,一座桥洞下,徐彻与玄澈并肩而行。
“瞧,这儿就是我离开村子时,刚来到堰鸿生活的地方。”
一处堆满了建筑垃圾的桥洞下,徐彻站在废墟上,他指着远处的小河,目光很是追忆,道:
“三年前,我常在河边捉鱼,还有小虾,松软的淤泥下,有着密密麻麻的田螺,那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
“我依稀记得沿岸边的坑洞,都蜗居着螃蟹、或者蛇呢。”
“捉螃蟹很好玩的,卷起手臂,把手掏进泥洞里,一阵摸索,往往就能扒出拳头大小的螃蟹。”
“螃蟹放在火里炙烤,无论怎么处理,那血肉间的泥土味总是挥之不去,我习惯跑到郊外,采些薄荷叶、辣椒佐料,吃下去好很多。”
“不过,有次我摸到了一条水蛇,还以为是泥鳅,直到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蛇,被吓得魂不守舍。”
“当然,泥洞下,偶尔也会有尖锐的玻璃碎片,或者铁钉,容易划伤手”
“衣服脏了的话,也是在这边洗的,天气好的话,湿衣服放岸边的大石块上铺晒,半天就会干。”
徐彻絮絮叨叨地说着,玄澈安静聆听,她扫视周围环境,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有个流浪少年在此栖居的场景。
说话间, 徐彻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挥手,面前布满灰尘的建筑石块瞬间被拂得一干二净。
他轻轻地坐在了上面,又想起了以前的拾荒生活,感慨道:“这附近,以前很多工厂的,也有着集市,很热闹。”
“我那会儿年幼,没有工作适合我,只能靠着捡瓶子、废纸去卖钱,换取零碎的钱财,填饱肚子。”
“一个瓶子在垃圾站那儿卖八分,馒头五毛一个, 大概六个空瓶子,就是一块馒头。”
“我永远忘不了热馒头塞进嘴里的味道,以前在工厂外摆摊的阿叔,很善良,他看我是个小孩,蓬头垢面的,往往会多送我一个馒头。”
“印象中,有个工人阿姨,送过我一个鸡腿吃,那天好像是除夕,或者初一?我记不得了,只是那天万家灯火,都放着鞭炮。”
“她匆忙下班,高高兴兴地回家,路上瞧见了我,看我可怜,就拎我到附近的集市去,买了鸡腿,还给了五块的压岁钱。”
说到这里,徐彻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遗憾道:“后来,我再也买不到那廉价又珍贵的热馒头了。”
“卖包子的阿叔,去了其他地方,至于,那个阿姨,听闻她积劳成疾,病死了,我只见过她一次。”
突然,心底失落的徐彻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微微抬手,碎石堆里有几块残破的砖头飞来。
“唔,这些烧得焦黑的痕迹,就是我以前烤火时留下的。”
“冬天很冷,衣服很贵,我刚来的第一年,靠着到处捡取废纸,还有建筑工地搬迁走后留下的柴木,烧火取温。”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它们还在这呢。”
徐彻轻抚焦黑、布满泥垢的砖头,心情复杂,有股说不出来的苦涩,尽管如今的他,几近逍遥于世。
可在三年前的寒冬夜晚,他曾在这桥洞下冷得发抖,蜷缩在篝火前,落魄至人生的最低谷。
这是刻进灵魂本源的记忆,此生莫忘。
玄澈看着他手中的石块,说道:“能给我看看么。”
“有些脏。”
“没事。”
听到她这样说,徐彻把砖块分给了她。
“你那几年,过得很艰苦,日晒雨淋,寒霜酷暑,温饱不定。”
女子凝视着石块上的裂痕,那是火焰长久燃烧,形成的爆裂迹象。
“还好吧,熬过来,就好。”
“这个世界上,比我更不幸的人,多了去,他们都在穷困潦倒中,与我负重前行。”
“我们从泥潭里站起来,越过荆棘,靠着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所剩无多的狂热,始终相信,苦难只是一时的,生活的美好,自我的救赎,总会有一天不期而至。”
青年洒脱乐观的笑容,倒映在玄澈的眼眸中,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