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领命而去。可以想见,今天的夜色中,俄狄拿格星的左翼,会有一场不小的战火。
但谢野云清楚,这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叶珩鸿在布棋,很大很大的一盘棋。他模糊地知道大致的走向,可并不了解具体的流程细节。
二人靠得太近了,谢野云的出神在叶珩鸿眼中无处遁形。
叶珩鸿适才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现在却不由叹道:“野云,吾很欣赏你的一点。”
谢野云立刻回了神,不解其意:“殿下?”
叶珩鸿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这小脑袋瓜太聪明了,有些时候,吾都怀疑你能读吾的心。”
谢野云低下头,腼腆地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叶珩鸿哪里会放过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他的衣扣,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说说你自己对敌军的了解和看法,以后都跟着吾就没机会了。”之后就是顺理成章地知道一切,不像现在纯属是思维和精神的共鸣。
喉结动了动,谢野云道:“罗德星的主帅特伯斯庇尔是蒙纳索勒帝国的名将宿将,战功彪炳,屡次三番伤我将士,是克莱司的心头大患。手下还有葛康平、袁正两名忠心的良将,颇有能力。若没了特伯斯庇尔,蒙纳索勒帝国便可谓门户大开,败降指日可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叶珩鸿听了不置可否,问道:“那这个何仪宾呢?”正在攻击俄狄拿格星左翼的何仪宾。
谢野云抿抿唇,其实他有点不解,据他所知,何仪宾此人虽好大喜功,却也有些能耐,不知殿下做了什么部署引他先动手。
叶珩鸿见他不语,眉心微动,在星脑上点了几下:“随吾一道去看看吧。”说着召出了星梭,星芒大盛,谢野云不及反应,就和他一起出现在了正在交火的星际左翼。
浩瀚的星海中,星云和星尘本该自由地飘荡着,为星际时代的人们呈现宇宙的法则。然而,一片人为的璀璨打破了自然的宁静,那是战甲的光与火。
谢野云下意识地要闭眼,规避这突如其来的对眼睛的光线刺激。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叶珩鸿更快,单手结印,立即幻化了一个小型的能量罩,既能柔和面前的光线,又能遮挡外在的视线。
谢野云这才能去好好观察一下四周,殿下找了个观战的好地方,既高远且隐秘,清静又纵览全局。这样的地方,本不应该空出来,想来殿下安排妥当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战场中,两方的战甲正打得难舍难分,胶着万分。星夜甲珍贵无比,对驾驶者星力损耗也尤巨,一师军中能驾驭星夜甲也并无几人,这场战役不大不小的,不好用它,是以暂时无法破局。
何仪宾见一师新换主将,率军趁夜奇袭,是想打个措手不及。虽然打得艰难,现在一师确实隐隐落入了下风。
虽然早就清楚,谢野云看着眼前激烈的景象,心还是为之一颤。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人心鬼蜮间,却有真实的战斗与炮火。他向后退了一步,身后还能有谁呢?
叶珩鸿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或明或暗处愈加深邃,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掌着他的身形。
谢野云却不想停下,两人之间的空隙太大了,明明没风,却大得他心冷,仿佛心与心遥远得很。若有若无的张力,忽隐忽现的暧昧他不需要。他把手搭在叶珩鸿的手上,使出一点点力道。
叶珩鸿面色不改,轻轻松了手,就要收回,谢野云却握住不放。
叶珩鸿一挑眉,见谢野云再退了两步,直到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才停住,又将他的手牵到自己腰间,他顺着意搂住人的腰。
谢野云轻舒一口气,低声道:“何仪宾轻狂冲动,不是特伯斯庇尔一手提拔的心腹。特伯斯庇尔其实不甚喜他,二人相互看不上,冰炭不同器,只需要一个引子。”
叶珩鸿勾唇一笑,话音泠泠:“继续。”
谢野云顿了顿,只道:“没了。”清清淡淡的,敬语都没有一个。
叶珩鸿凤眸微眯,眼尾的弧度轻轻上扬,正待发话,谢野云又再开口了:“蒙纳索勒帝国如今不占上风,特伯斯庇尔也是难,麾下容不下一个不听指令的将领,不然难以服众。何仪宾此役若不能大胜,那么……”
叶珩鸿将人抱紧了,笑道:“野云聪慧,还有呢?”
谢野云侧头,用脸轻轻贴着他挺括的军装,声音越来越小:“殿下之心,还不止此吧。只是野云想问,殿下怎么能让每个人都按计划走呢?”
“形势相逼,人心不过如是。人只觉得做了当下该做的,却不知步步为营,早在棋局之中。”叶珩鸿的声音如金玉相击,金声玉振,铿锵动听至极。
谢野云听得沉醉,像陷在漩涡里难以抽身,他自己的话却不动听:“两军相持,邬基将军还能在师长这个位子上坐这么久,也在计划里,是吗?一向势弱的军队,又换了身份高贵的新将领,让人怀疑是个草包,才来攻打?”
这个局,已经布了多久,还要做多久呢?
叶珩鸿眉心微攒,叹道:“野云,平日里你对这些事不上心,偏偏关键时刻看得明白,太过通透也许不是好事。”
谢野云转过身来,抬眼看向他,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眸里满满都是他:“明天殿下就要正式办公了吧,以后野云日日跟随,自然不用猜了。”可以参与计划的制定和实施中去。
叶珩鸿抚摸他的脑袋,手上感受到黑发的柔顺:“今晚就开始,看,”轻捏谢野云的下巴,控着他转头,“何仪宾要撤了,吾得去开会。”
进攻的战甲最终没有成功,但也没受到根本性的打击,只能撤退了。
谢野云看着还算有序的撤离:“野云跟着殿下,好不好?”
“好。”
战斗结束了,战后事宜才刚刚开始。
军部灯火通明,下面往来行走的人不断。会议室里,营及以上的军官都列坐其次。
二团长薛永铭四十出头,脾气暴躁:“师长,何仪宾这家伙阴险狡诈,居然搞偷袭,让咱们打得灰溜溜跑了。但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也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叶珩鸿肃容正色道:“二团长、三团长这次做得很好。至于反击,我们慢慢讨论敲定。现在要统计战争损耗和伤亡,以便补充恢复……”
会议持续了很久,众人都卯足劲在新师长面前露脸,何仪宾的偷袭可以说是撞到了枪口上,对此提出的意见建议不知凡几,多到谢野云听得昏昏欲睡。
安排好后续工作,叶珩鸿叫散后,他居然迷迷糊糊地起身跟着大家一起行礼离开,还是被守在门口的季越拦下来的。
“谢参谋。”季越小声唤。
谢野云瞬间醒了,看看四周目不转睛往外走的同僚们,咬咬牙往回走。皇室权盛,没人敢随便议论。不一会儿,人就都走了。荣勤亲王的近卫把会议室的门又关上了。
还坐在主位上的叶珩鸿一脸戏谑,谢野云不好意思地走到他面前。
叶珩鸿瞧着他通红的耳朵根,笑吟吟道:“吾可是记得没安排你的官邸,这样急匆匆的去哪啊?”
明知故问,谢野云难得腹诽道,嘴上还是乖乖的:“野云困昏了头,不是故意的,殿下恕罪。”
叶珩鸿笑意更深,拉过他的手摩挲:“怪不得野云少与俗人交往,听了一会儿繁杂琐事就晕头转向的。”
谢野云看着光洁如新的地板,都有点想看出个地缝钻进去:“不是经常这样,明天跟殿下工作一定不会的。”
他对于上心的事一向认真得让人无可指摘。
叶珩鸿笑出声来:“哦,吾是提神剂吗?”他的野云聪慧机敏,难得迷糊,现在当然要逗够本。
先和殿下探讨了事情的本质,总览全局,再和一群人讲官话,谢野云才一时走神,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眼见着殿下不依不饶,谢野云咬咬牙,淡粉的唇咬得发白,他本就是站在叶珩鸿身前,叶珩鸿正襟危坐着,他一个跨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坐在了叶珩鸿腿上。
会议室的灯光明亮庄严,桌上还有未收拾走的军机文件,刚刚一群身穿军装的人还在这里讨论正经的战后事宜。
谢野云搭着叶珩鸿的肩,脸上绯红,嘴张了两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珩鸿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羞色,知道自己把人逗过了,皱了皱眉:对于身体接触,野云似乎太放得开了。虽然他时常调弄,可野云似乎已经习惯亲热就可以讨好他,结束一个话题。
谢野云从来面色清冷,当年在元帅学院独来独往,他虽不卑不亢,称不上傲,却肯定配得上一个“孤”字。
叶珩鸿面上不动声色,回搂住谢野云的腰,将人牢牢扣在怀里,凑近他的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谢野云好似浑身通电,立即软了身子。
叶珩鸿目光锐利了一瞬,继而眸色变得幽深,难以窥视其心,不再试探,转而轻松一笑,将人抱着放下地。
谢野云懵懵的,叶珩鸿牵起他的手,端的光风霁月,温和道:“回去了,困了要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