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大山中,入秋后,天气湿冷。
清晨,在山中阵阵鸟鸣声里,赵长河走出大帐。
帐外,早有人为他架起火盆。
火盆周围,是他麾下还剩的六员将领。
祝陆程唐郭,魏林扈颜霍。
唐灸与陆狄,战死在鸱吻山下。
霍威与颜贵负责押运粮草,被卫青斩在灵州。
剩下六位,此刻都在帐外。
赵长河走了过去,坐在亲兵为他新制的木椅上。
火盆中的火很旺,火光映照下,赵长河的脸色微微泛黄。
他拿起一块木材,丢入火盆。
炎州大山中,最多的就是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要是这些木材,能吃就好了。
山中四十万大军,便也不用为粮食头疼。
帐外几人,已经沉默了很久。
六人里,最晚跟着赵长河的,也超过了十年。
祝斐、郭愤、程勋、林不留、扈九幽、魏令安。
六人对自家主帅的脾气,相当了解。
他不愿意说话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打搅他。
“三年前,龙蟠山下,苍涵也曾被我们包围在其中。那个时候,他手里的人马,还不到一千。”
赵长河终于肯开口了。
他一连丢了五块木材,盖住了火苗,火盆冒出黑烟。
六人呛的直往后缩脑袋。
赵长河呵呵一笑,又取出两块。
“如今,我们还有四十万人马,却被苍家寨困在两座大山之间,进退两难。令安,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魏令安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可能会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短短三年就能把赵帅逼入绝境。
不可能有人想到。
“元帅,别说我,龙蟠山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苍涵自己,他也想不到吧。”
“龙蟠山山脚,我们和南诏叛军,把苍涵困在镇北军寨中,方圆不过几十里而已。但今日,苍家寨却把我们,困在了偌大了九龙山中。这么大一个九龙山,能去的地方那么多。何以坐拥四十万大军的赵长河,反倒出不去?几位,谁能说说,为何?”
赵长河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
他自己都想不懂的问题,更别说其他人。
赵长河是武将不假,他更是一位儒将,马上功夫稀疏平常。
其余六人,在赵长河麾下,从来都不需要动脑子。
只要听从主帅安排便是。
赵长河问他们问题,似乎问错人了。
六人里,也就祝斐平日鬼点子较多,他硬着头皮道:“鸱吻山和狴犴山之间虽然很远,但大军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北面是深山,另外三面,均有苍家寨大军驻守。想要出去,必须击败他们才行。”
“怎么击败?”赵长河追问道。
祝斐说不出来话。
六个人,每人都与苍家寨交手至少两次,一次都没有赢过。
魏令安道:“苍家寨对这里太熟悉了,每次我们重点进攻的位置,他们都是重兵防守。哪怕是偷袭,也从未得手。”
“老魏说的是,苍家寨对我军动向,了如指掌。就像整个山中的飞鸟,都是他们的探子。”
说起这事,赵长河也是郁闷的不行。
苍家寨不知道用了什么侦查手段,自己调兵遣将,所有部署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哪怕是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陆狄,苍家寨也一样能察觉。
他想不明白,苍家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受限于此,他的大军,只能选择稳扎稳打,无法出奇。
苍家寨大军的战斗力,也是异常恐怖。
他们选择作战的位置,皆是山中,大离铁骑优势难以发挥,步卒亦不是苍家寨对手。
苍涵手下几员大将,各个都是不世出的猛人。
唉!
苍涵是从哪里弄来的?
赵长河沉思时,那一声叹息,却是不自觉发出了声音。
六人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见过赵长河这般丧气。
“元帅……”
“九幽,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省着点吃,还能坚持一个月。”
“算上山中可能寻到的东西呢?”
“撑死两个月。”
“两个月,也就到冬天了。”
大离精兵出征,准备充足。
冬天的棉衣,早已备好。
只不过,现在应该在靖州卫青手里。
一想到卫青,赵长河一阵头疼。
又是一个不在情报中的对手。
苍家寨两万轻骑,在湘州与余州附近,这条消息,他一直都知道。
他也猜到,对手的目标是粮道。
粮草的重要程度,不必多说。
负责押送粮草的霍颜二人,不仅有十万精兵,还有民夫运粮队等等,加起来足足有五十万之众。
被卫青一战,打了个七零八落。
霍威与颜贵,也没能逃脱。
但赵长河很清楚,两人不是无法逃走,而是选择战死。
一场惨败不说,还丢了大军的粮草,他们没有脸见自己。
可是自己呢,面对苍家寨,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九幽,山中地图画好了吗?”
“在这里了。”
“你们都看过了吗?”
“都看过了。”
困在山中的时日,赵长河命令扈九幽带人把附近地形绘制成图。
看着扈九幽展开的地图,赵长河问道:“若是我们只能选择一处强攻,打出一条生路,你们认为应该选择哪里?”
“鸱吻山南边隘口。”
说话的是祝斐。
鸱吻山南边隘口,便是当初舒乾一万骑兵,从金蟾郡南边掉头北上,进入鸱吻山的位置。
“诸位,此次我赵长河从大牢出来,是国师邀请,为对付苍家寨而来。”
“如今,你们也看到了,长途跋涉,取道西楚进攻双刃关,此举非常愚蠢。我赵长河做不到,相信换了孔恪与司马韬,结局都一样。”
赵长河此言一出,六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赵元帅,要退兵。
“我的心思,你们也能猜到。我从来都不打没有意义的仗,继续进攻苍家寨,与送死无异。大家,准备离开此地,回大离!”
“元帅,能回去吗?”
“你们一定可以!”
“我们?元帅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去送死。我比你们都怕死,也比你们更不想死。”
纵使赵长河已经说了自己不会送死,可六人根本不信。
赵长河退兵命令一出,六人只得各自准备。
退兵要走的路,就是六人挑选的鸱吻山南边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