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素馨一眼就看出陈安的忧虑，宽慰道：“不用担心，我家这臭小子，每天晚上都在外面鬼混，我已经习惯了。
年轻人压力大，有地方发泄一下，倒也不是坏事，你也是年轻人，你要是睡不着，他应该就在楼顶，你可以上去找他，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话题。”
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老了，不像你们，我得回去睡觉了。你刚痊愈，还是要注意休息。”
“诶。”陈安应了一声，目送孙素馨走回房间。
“每天晚上都在楼顶鬼混么？”陈安思索着，决定上去看看。
他把自己用过的碗筷，和孙素馨炒饭用得锅铲都清洗干净，放回原位，这才悄悄离开，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他没有钥匙，关上之后就进不去了，只能等别人开门，但陈安不敢放任门虚掩着，万一跑进来一只丧尸可就不好了。
楼道很老旧，没有电梯，看样子，这个小区像是上个世纪建成的，只有六层楼。
孙素馨家在三楼，陈安上到六楼，再往上就没有楼梯了，墙边插着几根裸露的环形钢筋条，这就是通往天台的梯子。
站在梯子下面，陈安能听到刺耳的音乐声，有点像酒吧里的动感舞曲，但更狂放，更歇斯底里。
陈安手脚并用往上爬，之前的伤口有种被撕扯的感觉，这是好事，说明伤口结痂了。
爬到最上面一阶，陈安才发现出口被一片铁丝网封了起来，铁丝很细密，半夜的光线太暗，他在下面并没有注意。
陈安用手指扣住铁丝网，不停晃动，音乐声很响，淹没了他摇晃铁丝网的声音。
“有人吗？”
陈安用头顶着铁丝网，艰难地看到了天台的地面，一双双不断抬起又放下的鞋子映入眼帘，除此之外，还有些人似乎光着脚。
还有人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就这样在天台上睡着了。
陈安等了一会儿，趁音乐声暂缓，大喊道：“开门啊，放我上来！”
陈安很确信，天台上的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他们似乎不太想理会自己。
他只好大喊道：“小姐姐，你怎么不穿内裤啊？”
……
几秒之后，陈安像小鸡一样被拎了上来，天台的音乐声还没有停，但已经没有人跟着节拍狂欢了。
他们围在陈安旁边，眼神不善。
这些人和陈安的年龄差不多，但他们的气质却迥然不同。
陈安衣着朴素，衣服上打着补丁，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脸上沾着一块创可贴，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上裹着绷带，被一堆人围着，像极了校园霸凌的现场。
相比之下，天台上的年轻人就很“精神”。
他们的发型像是疯狂戴夫剪出来的，衣服上故意划出大大小小的破洞，将皮肤暴露在微凉的夜风里。
还有一小部分人，甚至浑身赤裸，这些人有男有女，他们喝得醉醺醺的，其他人似乎见怪不怪，他们也不在乎被别人占了便宜。
陈安被一堆人围着，却没什么危机感，虽然大家年龄差不多，但不知为何，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一群小屁孩。
“咳，我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信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内裤？”一个带着浓厚的黑眼圈，吊带外露的女孩问道。
她的皮肤很光滑，看起来不像长时间熬夜的人，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应该是画出来的。
陈安坦诚道：“我不知道，只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我相信肯定有人没穿。
只不过，那个没穿的人恰好是你罢了。”
那女孩既羞又怒，颇为气恼道：“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安笑了笑，他还以为对方会叫人收拾自己，没想到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合格，不够精神。”陈安在心底做出了评价。
“是你？”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
陈安有些意外，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他。
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留着卷发的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似乎想模仿迈克尔杰克逊的风格，又保留了太多朋克元素，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即便衣着如此非主流，陈安还是一眼就从他脸上找到一种善良，真诚的气质。
他的眉宇和孙素馨有几分相似，却不太像老照片中的少年了，相比之下，他瘦了不少，脸上的线条更分明，鼻子也显得更挺拔。
那股叛逆的气质不复存在，相反，看到这个青年的第一眼，陈安就觉得他很可靠。
青年走到陈安身边，抓住他的右手手腕，举过头顶，向众人宣布道：“我要让你们认识一下，我身边这个男人，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胆，最牛逼，最酷的人！
他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一个人带着几千只丧尸兜风，将丧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绝命飞车男！”
“芜湖！”
“飞车男牛逼！”
陈安尴尬的要死，绝命飞车男，什么中二外号。
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有人把音响的声音调到最大，青年拉着陈安走进人群里，递给他一瓶啤酒，大声说道：“燥起来！”
狂欢愈发疯狂，众人将陈安围在中间，他成了天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他衣服上的补丁，裹着绷带的光头都成了潮流的象征。
人们在欢呼，在等他起舞。
甚至有个不穿衣服的女孩走了过来，双手很大胆的搭上陈安的脖子，毫不顾忌地展示自己的身材，眼神魅惑无比，简直能拉出丝来。
吓得陈安一把将她推开。
“什么情况？”
这也太开放了，他有点难以适应。
“切，真不是个男人。”那女孩白了陈安一眼，扭动着腰肢和屁股走远了。
孙素馨的儿子一阵狂笑，大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文化。
在这里，你可以放下一切，享受自由的感觉！”
陈安接受不了，直接把音响关上，音乐骤停，仍有几个醉酒的人仍在输出狂乱的舞姿，但大多数人都有些不爽，被陈安搞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
“音响的声音这么大，你们不怕引来丧尸吗？”陈安问道。
“丧尸！哈哈哈！”
众人狂笑，有个将口红涂在脸上当成血，带着骷颅口罩的人突然跳出来，模仿丧尸的声音，故意掐着嗓子对陈安吼叫：“啊啊！我是丧尸，我要吃了你。”
陈安的拳头很痒，他很确信，自己一拳能把这个傻叉打得爬不起来。
“跟我来。”孙素馨的儿子拉住陈安的胳膊，将他带到天台旁边。
他一屁股坐在边上，两条腿耷拉在外面，放在末世之前，如果有人在天台上这样坐着，下面一定有个消防队，外加一堆围观的人。
“你刚来就扫大家的兴，这可不好。”
“呵！”陈安冷笑一声，问道：“你们的兴致就是用音响吸引丧尸，然后找死吗？”
“我救了你一命诶，你要注意你的态度哦！”孙素馨的儿子故意将话题岔开，强颜欢笑。
陈安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这里谁说了算？”
“这还看不出来吗？就是我啊，七号楼二单元天台话事人，赵忆辰！怎么，不像？”
陈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像。”
“哪儿不像了？”
“哪儿都不像。”
“额，行吧，”赵忆辰收回双腿，背靠在天台的围栏上，问道，“你说我们送死，我看，比起你来，我们还差得远呢。
你带着几千只丧尸乱跑，每次快把它们甩开的时候，你就主动减速。
你当时在想啥，总不能是为了体验那种刺激的感觉吧？”
陈安双手撑在栏杆上，注视着小区里的夜景，这个小区太老了，周边发展的早，公路都是双车道。
那时候，两条车道已经绰绰有余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两条车道的路变得拥堵不堪，每到高峰期，路边的小摊，行人和电动车都会抢占车道，汽车的喇叭响上半天，才能艰难地挪动几百米。
时间长了，这里不再是城市的中心，中介包下一个个老房子，经过廉价装修和高价出租，这里成了打工人的聚集地。
虽然陈安站在楼顶，但他的视线看不太远，只能看到小区周边。周围的高楼很多，挡住了一半天空。
丧尸爆发之后，城市里的光污染少了很多，一些较亮的星星点缀在天上，就像分散各地的人一样。
陈安淡淡地说道：“我做的事，和你对父母做的事，是一样的。”
赵忆辰仰头看了陈安一眼，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啤酒瓶往外奋力一扔。
瓶中还没喝完的啤酒挥洒在空中，高空抛物，在末世前要罚款的。
现在嘛，就像赵忆辰所说，自由。
夜色太浓，啤酒瓶很快于二人的视野中消失，就像大家前途未卜的命运一样。
他狠狠拍了栏杆两下，转过身子，背靠围栏，和陈安看的方向相反，眼睛却和陈安保持在一条线上。
“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在找死。
反正大家早晚都要死的，为什么死前不能快乐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