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载满乘客的公交车，在寂静的公路上平稳行驶。
上面的乘客刚刚劫后余生，脸上却没有一点欣喜的表情，人们充满担忧，明知身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时不时回头。
赵富强之前开过货车，刚才，他决定上公交车碰碰运气，一番倒腾之后，发动机居然真的响起来了。
虽然这辆公交车被追尾了，但是车况尚可，后来的连环追尾并未波及到这辆公交车。
人们精疲力竭，不想费力气找其他车了。车门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抓痕，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再也不想动一下。
陈安的牺牲，让所有人都保住了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带上了全部物资。
他们背包里的东西，可能比人命还要值钱。
公交车前面，有一辆橘黄色的小轿车打头，李有仪坐在驾驶位上，柳慈洲坐在后排，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你说你要和我谈谈，现在可以说了吧。”柳慈洲开口说道。
李有仪看了一眼后视镜，当然，她真正看的是柳慈洲。
后者静静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不出一点情绪，无论发生什么，这个人似乎永远都能沉得住气。
“假如，我是说假如，陈安回不来的话，我们这个团队，恐怕马上就散了。”
“嗯，能看出来，你们有人只听陈安的话，其他人服你，其实也只是因为陈安。一旦他死了，你的话就不好使了。那个叫刘斌的，身手倒是不错，可惜没什么脑子，让他带着这群人，也活不过一个礼拜。”
李有仪点点头，说道：“我能看出来，陈安很尊重你。”
“我也很尊重他。”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你不如直接问我枪是哪来的，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我要是问了，你会回答吗？”
“不会。”
柳慈洲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趣，闭上眼睛假寐。
突然，李有仪踩了一个急刹，柳慈洲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消散了。
前方，又出现一群浩浩荡荡的丧尸，这批丧尸的数量，不比上次遇到的少。
李有仪赶紧熄火，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匍匐在座椅上，掏出对讲机说道：“前面又出现一群丧尸，快把窗户关上，全都趴下，别发出声音。”
对讲机里传来刘斌的声音：“不行，后面的窗户早就碎了，根本关不上。现在怎么办？”
李有仪这才想起，那辆公交车是个事故车。
“冷静，冷静，如果陈安在，他会怎么做。”李有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想不出办法。
其实她知道陈安会怎么做，陈安已经示范过一次了。
柳慈洲不像李有仪那么惊慌，安稳地坐在座位上，车窗是防窥的，只要他能保持冷静，别闹出动静，那些丧尸就看不到他。
主要是他太胖了，藏不到车座底下。
“把对讲机给我。”柳慈洲淡定道。
李有仪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她和柳慈洲单独谈话，就是希望柳慈洲能暂时代替陈安的位置。
倒不是陈安一离开，李有仪就有了二心，只是她知道，陈安不想让大家分崩离析，陈安回来之前，她一定要帮陈安把团队维持下去。
无论怎么看，柳慈洲都是最可靠的那个。
她把对讲机交给柳慈洲，后者把对讲机放到嘴边，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个问句。
“你们想活下去吗？”
对讲机那边，刘斌非常不爽：“废话，你快说，现在该怎么办？”
“刘斌，你知道你和我，和陈安的区别在哪吗？
你和我们的区别就在于，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而你明明有脑子，却不会思考，只会问别人该怎么办。
如果我是你，有求于别人的时候，我会摆正自己的态度。”
这时，对讲机那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柳慈洲的老婆说道：“亲爱的，都这时候了，你别这样。”
听到这个声音，柳慈洲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说道：“你把对讲机还给他，我要和他说话。”
“你说，怎么办吧。”刘斌还是不肯服软，但他的声音温顺了许多。
“那你回答我，你们想活下去吗？”
刘斌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那就照我说的做。”
李有仪顿感不妙，柳慈洲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一定有他的目的。
她不敢确定，柳慈洲的办法究竟是什么，难道他想让刘斌效仿陈安，一个人引开丧尸吗？
“把那些还在流血的人全扔出去。”柳慈洲的表情变都没变，语气是那样的淡定，平和。
李有仪脑子震了一下，想拿回对讲机，但她怎么可能抢得过柳慈洲。
她整个人的力气都比不上柳慈洲一只手。
“刘斌，别这么做！”她大声喊道。
柳慈洲一把将她推开，李有仪的后背直接撞在方向盘上，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时，她的额头一阵冰凉，她往上瞟了一眼，一个黑洞洞的枪管顶在她眉心处。
“开枪吧，”李有仪惨笑道，“只要你开枪，那些丧尸马上就会冲过来，今天我们都活不了。”
柳慈洲冷漠道：“你再像刚才那样折腾，我们照样活不了。所以，如果你做不到保持理智，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让你闭嘴。”
与此同时，对讲机那头的声音也很乱。
柳慈洲的话，显然不止一个人听到了，此刻，他们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想活下去吗？”柳慈洲的声音很平静，却带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威严。
“你们救不了他们，你们之中，没有人像陈安一样勇敢，他做过的事，你们做不到。
如果关不上窗户，丧尸就会闻到血腥的味道，等丧尸爬上公交车，你们全都会死。就算你们现在弃车逃跑也无济于事，留在车上的人依旧会被丧尸发现，结局是一样的。
区别在于，你们一下车，就会被丧尸看到，丢掉自己的性命，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心里那虚伪的仁慈，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哪个更值钱。
我老婆和你们在同一辆车上，我不希望她有危险。其实你们心里很清楚，我是对的。”
对讲机久久没有传来回话，李有仪早已泪流满面，漫游的丧尸群越来越近了。
“你想让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我做不到。”刘斌苦涩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柳慈洲嘲讽道：“有什么做不到的，上一次遇到丧尸群，你们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众人的心理防线，瞬间，对讲机里满是愤怒的叫骂声和争吵声，柳慈洲直接把对讲机关掉，丢到前座上失魂落魄的李有仪手中。
李有仪双手颤抖，没有勇气打开对讲机。
公交车上的人意见相左，已经开始打架，而他们每耽搁一秒钟，丧尸就近一步，李有仪看到，最前面的丧尸已经开始躁动。
她打开对讲机，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都别吵了！”
对讲机那头暂时安静了一秒，李有仪接着说道：“照他说得做。”
远处，突然有一只丧尸开始凄厉的嚎叫。
“快，照他说的做。”
在生死危机面前，每个人都是现实的。
李有仪的命令，让每个人的良心找到了突破口。
他们可以安慰自己，他们本不想这么做，是柳慈洲和李有仪让他们这样做的，是其他人想这么做的。
而他/她自己，已经被大势裹挟，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每个人都被裹挟，同时每个人都是大势的一部分。
公交车的后门打开，伤员们不停求饶，依旧被无情地丢了下去。
周老太太死死将包子抱在怀里，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可是，小孩子只是幼稚，不是傻，包子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被丢下去的人本就重伤在身，即便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的血依旧止不住往外流，哪还有抵抗的能力。甚至有人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连自己被抛弃都不知道。
他们趴在门外，疯狂捶打车门，哭着求车上的人开门。
他们的动静终于吸引了丧尸。
他们绝望地看着丧尸挡住所有阳光，黑暗与丧尸一同将他们吞噬。
公交车上的人死死捂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惨叫和丧尸嘶吼咀嚼的声音，一动都不敢动。
他们运气很好，没有被丧尸发现，外面的骚乱很快便停下了。
刘斌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刚才被他亲手丢下去的人，被吃到只剩下一半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那个人腰上受了重伤，只要有任何轻微的动弹，都会痛不欲生，别说走路了，连坐都坐不起来。
但现在，他却仅凭半副躯壳就站了起来，他忘掉了刘斌，忘掉了被抛弃的仇恨，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