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斧子呢？”
陈安赶紧把手松开，低头找斧子掩饰尴尬。
陶夏莞尔一笑，并未计较。
正午的阳光能把人晒虚脱，更何况陈安还发着高烧，免不了出汗，不一会儿，他便感觉肩膀的伤口处有些瘙痒。
李逸晨曾特地嘱咐他，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尽量别出汗。
人顽强起来，比钢铁都要坚硬，可一旦生了病，就像被水浸了半个小时的面条，表面上还是好的，用筷子一戳，才发现又软又烂。
陈安觉得自己很像丧尸，走路时拖着一具软烂的身体。
陶夏见陈安太累，便扶着他的胳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休息一会儿呢？你这么拼，万一伤口又恶化怎么办？”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陈安以为陶夏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你觉得我养伤养病需要多长时间？一天，一个星期，或者更久？”
陶夏一时语塞，陈安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还是很了解的。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总觉得站起来比躺着恢复得快。
而且，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我会逐渐失去权威，恐怕很难再控制这个团队了。”
陶夏说道：“我觉得大家都很尊重你。”
陈安一脸严肃：“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丧尸虽然被打断了腰，但它感知不到疼痛，不像常人那样，动动四肢就能牵扯全身。四肢完好的丧尸，爬行速度并不慢。
陈安和陶夏跟着丧尸走了两百多米，随后这只丧尸拐弯，爬进一个住宅小区。
商圈核心地段的小区，必然是高档小区，陈安之前就在附近当保安，见识过这个小区的实力，大门口从来都是只见豪车，不见行人。
据说，这个小区就连保安都是退伍老兵，陈安从来没进去过。
如今，保安亭被一辆失控的路虎撞歪。放眼望去，有一座超高层很是显眼，这幢楼曾是凤阳市的地标建筑之一，即便站在几公里外，都能看到这幢楼金色的外立面。
路口的红绿灯坏了一半，只有红灯在亮，一直都没变过颜色。
陈安径直穿过马路，走到小区门口。
当他站在马路对面时，只能看到大楼的正面，等他走过马路，恰好能瞥到大楼侧面。
大楼侧面的景色与正面完全不同，阳光照射到大楼侧面，一大半都被吸收，没有反射出来。
因为大楼侧面没有半点金碧辉煌的影子，呈现出完完整整的焦黑色，颜色与老烟民的烟斗无异，滚滚浓烟一直从窗户里往外冒。
站在小区门口，两人能分明的听到丧尸嘶吼，这些声音，仅仅隔了一条马路就听不见了。
陶夏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怕不怕？”
“怕？有一点。”
他们依旧跟着那只丧尸，它已经爬进了入户大门。
陶夏接着说道：“附近的丧尸应该都聚集在这栋楼里，恐怕火灾也是因为这个这个原因，藏在楼里的人活不下去，只能和这些丧尸玉石俱焚。如果我们贸然闯进去，恐怕是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一只丧尸从楼上掉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陈安抬起头，逆着阳光向上看去，十楼，二十楼，三十楼，再到楼顶。
刺眼的阳光灼烧着陈安的眼睛，几秒之后他眼泪横流，但陈安还是看到了，楼顶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卧槽！”陈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所有丧尸都聚集在这栋楼上了吗？”
“不可能，这也太少了，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没有丧尸，丧尸的数量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陶夏反驳道。
“也许它们分别聚集在不同地方？反正三百米内的丧尸肯定都聚集在这里。”
刚才那只丧尸，离这个小区差不多三百米远。
陈安与陶夏对视了一眼，仅一瞬间，陶夏已经明白陈安要做什么。
“你不会想进去吧？”
“你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我不！”
陶夏本来离陈安有一米的距离，听陈安这么说，反而倔强地往他身边挪了挪，一副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的样子。
陈安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她，于是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入户大堂。
入户门厅的高度有近十米，走进门，甚至有个吧台，陈安曾听说过，高档小区有二十四小时管家。只不过从入户大堂斑驳的血迹来看，业主们被管家咬的不轻。
两人往里走，两梯一户的配置，陈安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条件的人一户要两个电梯啊？
但很可惜，两个电梯的故障按钮都亮着，陈安只能走楼梯。其实，就算有电梯他也不敢上，万一开门就是一群丧尸，自己岂不是送人头吗？
消防通道的光线不是一般的差，陈安身体本就虚弱，上了几层，呼吸已经逐渐沉重，陶夏扶着他的身体劝道：“停下吧，再这样下去，真遇到丧尸，你根本跑不了。”
陈安笑道：“放心吧，如果碰到丧尸，隔着两层楼我们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只是想看看，这里究竟有多少丧尸，它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话虽如此，陈安自己心里也清楚，第二个问题恐怕他永远都不知道。
他们每上一层，都要找到这一层的户主敲门，很不幸的是，直到现在，一直没人给他开门。
又往上走了几层，陈安闻到一股很明显的烧焦味。
陶夏捂着鼻子，陈安本想劝她离开，但看到她倔强的小表情，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两人摸黑走进楼道，闻到一股汽油的味道，不少被烧焦的丧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陈安没猜错，这栋楼失火是人为的，为了对付丧尸，将上亿资产付之一炬。
陈安敲了敲这户人家的门，豪宅的大门质量极好，虽然被火烧过，但这扇门甚至都没变形。
他知道里面还有人活着，但没人给他开门，陈安也只好作罢。
“再往上走走。”他小声对陶夏说道。
临走前，陈安特意看了一眼楼梯标识，原来他们已经上了八楼。
到了第九层，陈安明显能听到丧尸的声音，他往楼道里看了一眼，这一层的丧尸也都被烧死了。
陈安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上走了，正准备下楼的时候，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一直萦绕于耳边的嘶吼声突然停了，楼上明显有丧尸听到了动静。
陈安瞬间意识到不妙，示意陶夏快跑。
“你怎么办？”陶夏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然而，令陶夏没想到的是，陈安竟一屁股坐在楼梯扶手上，呲溜一声便滑了下去。
“快下来！”
陈安脸上满是得意，陶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往下跑。
他们和丧尸最起码有两层楼的距离，想离开这栋大楼并不难。
陈安又坐上扶手，刚要往下滑，只听身后传来“哎呀”一声，陶夏一脸痛苦地坐在地上。
原来慌忙之下，她一脚踩空，把自己的脚崴了。
不是每个人面对丧尸，都有陈安那样的心理素质，陶夏虽然经历过一番洗礼，但毕竟是个女孩，遇到危险还是比较慌的。
陶夏的叫声响彻楼道，楼上的丧尸明显狂暴了很多，随后陈安明显能感觉到整栋大楼都在震动，就像有人踩在他头皮上跑步似的。
陈安不能玩滑梯了，赶紧上前把背起陶夏，然后向下狂奔。
他们刚下到八层，楼道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很胖的中年男人，神情焦急，对着陈安疯狂招手。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陈安心领神会，跟着中年男人跑回他家。
几人冲进家门，一个妇人迅速把门关上，虽然最后时刻，她的动作很轻，但门锁合上时，还是难免发出“咔嚓”的声音。
丧尸听到声音，瞬间前赴后继地扑过来，拍打声犹如雨点般传来，妇人一脸绝望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哭着说道：“我就知道，我们不能开门，果然还是把它们吸引过来了。”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显然仅仅像刚才那样跑了几步，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运动量了。
他提了提裤子，然而他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不管再怎么提，裤腰带还是不可避免地向滑向屁股。
中年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一开始你就让我开门，他们也不会吸引到外面的东西。别哭了，没什么好怕的，这可是铜铸装甲门，它们进不来的。”
陈安不知道所谓的铜铸装甲门有多坚强，但他见识过丧尸的厉害，只要丧尸的数量足够多，就算这幢楼它们都能冲垮。
“谢谢你们。”
陈安蹲下来把陶夏放在地上，然而后者竟然“嗯”了一声，胳膊勒得更紧了，似乎很喜欢趴在陈安背上的感觉。
陈安很清楚的感受到，有两团柔软的东西在他背上变形了，怎么说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这会儿免不了脸有点烫。
中年男人忍不住说道：“小姑娘，快下来吧，让你男朋友歇一会儿。”
陈安正要说明他们不是那个关系，没想到陶夏立马就下来了，一副俏皮的样子，将陈安嘴边的话全堵回去了。
算了，也不必解释什么，大家只是陌路人，误会就误会了。
门外，丧尸的咆哮和拍打声不见减弱，中年男人却显得镇定自若，向陈安伸出手。
陈安与他握手，只感觉这双手充满褶皱与力量，不像一个有钱人该有的手，反而像是工人的手。
“我叫柳慈洲，是……”中年男人释怀一笑，说道，“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我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这位是我的太太。”
虽然柳慈洲自称什么都不是了，但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陈安心中自然而然地升起尊重，他礼貌回应道：“我叫陈安，她……”
“我是她的女朋友，我叫陶夏。”陶夏抢着说道。
陈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陶夏调皮的给他比了个鬼脸。
柳慈洲说道：“这扇门很坚固，那些丧尸一时半会儿打不开，我能不能问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陈安解释道：“您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丧尸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我们发现有一部分丧尸聚集在这里，就跟过来看看情况。”
听完陈安的话，柳慈洲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被压瘪的烟，问道：“来一根？”
陈安摇摇头：“我不抽烟。”
于是柳慈洲自己吸了一口，随后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说道：“应该是这样了。”
“怎样？”
“这些丧尸，都是被电磁波吸引过来的。”
“电磁波？”
“对，”柳慈洲又吸了一口烟，说道：“第一天的时候，信号还好好的，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接我们一家三口离开。
没想到情况恶化的那么快，很多路都堵了，司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后来，这里的情况越来越糟，我打电话让司机别来了。但是，这个时候手机已经没信号了。”
陈安不停点头，丧尸刚爆发的时候，他还能看到论坛和许多聊天群的讨论，等他们清理完丧尸，手机信号已经断了。
“看来你们的情况也差不多？”柳慈洲问道。
陈安说道：“对，整个城市都没信号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柳慈洲吸了一大口，然后把烟头随手丢在地上。陈安这时才注意到，客厅很乱，地上散落着许多东西。不像有钱人住的地方，倒像个贫民窟，显然，柳慈洲这几天过得也不算好。
“我家楼上就有一个基站。当时，我冒着风险上了天台，基站没有任何问题，我就知道，有人刻意把信号掐断了。”
陈安知道，柳慈洲不会特意说这么一件小事的。
果然，他缓了口气，眼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昨天晚上，我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玩儿子的游戏机，突然有一瞬间，我看到屏幕右上角的WiFi信号亮了，就亮了一下，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过来，我开始意识到，当时我没眼花。当时我站在窗户旁边，看着丧尸汇聚，意识到这些丧尸的目标是自己家这栋楼，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陈安叹了口气，他无法对柳慈洲感同身受，因为他感受过的绝望，比柳慈洲强烈一万倍。
当他得知自己被丧尸咬了，独自在洗手间里等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
“等他们上来以后，我放了一把火，把这群畜生烧了一批，现在外面这些丧尸，已经是第二批了。”
陈安终于意识到，正常来算，聚集在这里丧尸，还得乘个二。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根本用不着走到九楼，在楼下就被丧尸发现了。
柳慈洲继续说道：“我只恨这栋楼的消防材料质量太好，我那一把火烧的不够彻底。”
陈安哑然，豪宅的消防材料确实都是顶配的，侧面的墙都被烧黑了，竟然丝毫没有波及到正面。
如果在末世前，陈安可能会觉得柳慈洲在凡尔赛，但现在，他知道柳慈洲说得都是真心话。
“我猜测，吸引丧尸的东西，就是楼顶那个基站，丧尸都是往顶楼走的，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房顶的丧尸？”
陈安点点头，心中逐渐明悟，问道：“您的意思是，有人利用基站，发出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将这些丧尸都吸引过来了？”
柳慈洲肯定道：“没错，想验证这个结论也很简单，再找一个基站，看看那里是否也有丧尸聚集就知道了。
城市密度大，每隔一公里甚至几百米就有一个基站，非常好找，比如那栋楼就有一个。”
柳慈洲带着陈安走到窗户旁边，那里放着一个天文望远镜，望远镜的参数已经调好了，透过望远镜，陈安很清晰地看到，另一栋大楼的楼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丧尸。
陈安喃喃道：“真是这样，这么做的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而且，他怎么知道可以吸引丧尸？”
“有人对丧尸的了解，比我们深很多啊……”柳慈洲的眼神中满是忧色，“还好，有人控制丧尸，也算个好消息，当时我差点以为，丧尸诞生了智慧。”
听到这句话，陈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像柳慈洲这种段位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陈安一定知道些什么。
“怎么？难道我一语中的？”柳慈洲问道。
陈安苦笑道：“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