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后的一片狼藉之下,韩吉感觉到模糊的意识深陷在黑暗中,她不清楚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能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身体的沉重
仿佛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四面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小黑屋,在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
不过她很快又感觉隔着厚厚的墙之外有人在焦急拼命的呼喊自己的名字,叫着自己队长
这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一阵翻找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接着,韩吉眼前的黑暗视野中,出现了一丝缝隙,灰色的光亮从那缝隙中透射了进来
伊尔泽慌忙的用手扒拉着面前的碎石堆,红框的眼睛湿润着,叫喊的语气中带着梗咽的焦急
终于,在翻开石堆后,被石堆压在下面的韩吉那无神的眼眸与她对视上了
“韩吉队长!”
伊尔泽又把石堆的范围扒开了些,把韩吉从里面拽了出来
韩吉没有说话,身体也似乎没有了气力,像个脱水的鱼一样任由伊尔泽把自己拽到边角可以倚靠的一个位置放下了
但她的已经却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被拽出的那个石堆,盯着那被石堆掩埋住却露出的一只手
猛然间像是什么突然刺痛了一下她的心脏,她知道了那是谁
在朦胧的记忆中,她脑海里闪现过了爆炸前最后一刻的画面
是小莫在空中扑向了自己,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朝向超大型巨人的那一侧,在超大型巨人身上的黑岩铠甲如破片手雷般爆炸的瞬间,他用自己的身体,救下了自己的命
在画面的最后一刻,她清晰的看见了一块被爆裂炸飞过来的碎石,朝为自己做肉盾的小莫后腰处直射了过来,而这个画面,也将永远印刻在她脑海中,成为她挥之不去伴随一生的噩梦
之后,她就失去了短暂的意识
此刻的超大型巨人在使用“地爆天星”后进入了技能冷却一样,直矗在原地,身体的肌肉组织又开始缓慢的生成出那一层黑岩,不过这次速度慢了许多,显然这也是需要消耗它的体力的
韩吉依旧没有说话,目光有些麻木和呆滞,身边的伊尔泽梗咽了一番,带着充满愧疚的语气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韩吉有气无力的说
“你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你也早就知道……”
伊尔泽咽了咽口水,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说
“真相公布的前一天,也就是埃尔文失踪的那一天,我和他说了一些东西……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伊尔泽又是哽咽了一番,接着回忆起了那一天,然后说了起来:
那一天,总统局的人还在围困在那间隐藏着真相的图书馆,埃尔文团长从图书馆走出来后,被准备前去和其他在图书馆门口的调查士兵换岗休息的我撞见了
在锁定了图书馆位置的那一天晚上,我记录下了一些有异常的东西,我打算把这个记录下的异常告诉埃尔文团长,但当时的情况害怕总统局的人跟踪,让这个消息泄密可能会对调查兵团不利
(时间线在195章,和200章,忘记的小伙伴可以去补习一波,这可是我埋了整整一百多章的伏笔,终于要回收了,哇酷哇库!)
于是在警惕心理的作用下,我单独和埃尔文团长在一个隐蔽的房间汇报了我所察觉的异常
这个异常是在调查兵团带着大批难民从玛利亚之墙赶往城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头躲在破口下方像是观察着这边的奇行种,当然这件事情,除了我和埃尔文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我把记录下那一页的笔记摊开,然后递给了他,他仔细的看着我所记录下的内容,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就这么默默的等着,直到他最后放下笔记本,看了看我,我本以为他要说出他的看法时,他却在这间不算昏暗的房间点起了一盏油灯,然后把油灯的灯罩打开了
我正疑惑与不解时,他又做出了一个让我异常吃惊的举动
他居然把我笔记本中记录着发现异常的那一页撕了下来,然后放在火光闪动的蜡烛上点燃了!
我吃惊的大喊了一句
“埃尔文团长!你在干什么?”
但他没有理会我,目光始终看着火焰从那一页纸的一角慢慢燃烧着向上爬升,最后这一整页,都被烧成了灰烬
我完全凌乱了,一头雾水的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他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
“伊尔泽,真相公布后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有些茫然,但很快思绪也回到了正轨上,以当前的形势,我推断出了调查兵团下一步的大动作,于是我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堵门?”
我本以为他会因为我说对了而点头赞扬一番,或者是因为我说错了失望的摇摇头,但他却说了一句让我背后一凉的话
“敌人也是这么想的”
一刹那我就明白了埃尔文团长的用意
“所以敌人会在破口附近设下埋伏?那个在破口观察着我们的奇行种是侦察兵!?!”
他接过了我的话
“不清楚,但埋伏肯定是有的”
我更加疑惑他为什么要烧毁那一页了,然后他又跟我说
“关于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我本能的求知欲让我几乎没有对话间隙的就问了出来,而我本没打算能听到埃尔文说出实情的,但他却平静的告诉了我这么做的用意
“因为我不清楚墙内那只狼巨是否在我们周围,如果这件事情公开,就会惊动它们,那么它们自然不会按我们现在这个猜想在破口附近埋伏了,然后我们又要寻找新的突破口,再去揣测敌人新制定的行动”
“本就处于信息差劣势的我们,将又会回到被动的状态。不管那头奇行种究竟是什么,在我们已知的敌人信息中,能够在瓮城内长期隐蔽并设下埋伏,同时对人员和城墙造成危险的人选只有一个”
这时我本不太灵光的大脑好像突然得到了点化一样,我几乎没有停顿的就说了出来
“超大型巨人?”
埃尔文无言的点了点头,让我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
光靠我这个异常的发现,就让埃尔文团长得出了敌人下一步动向的结论,这本身是很不严谨的,但他总是这样,就像是一个钓鱼的老手,神经和鱼线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只要浮标微微动一下,哪怕外人只认为那是被风吹动的,他也能够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是不是真的勾住了一条大鱼,然后奋力的不顾一切的拉动鱼竿
他总是这样孤注一掷……让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我更多的感觉是,即使没有我报告的这个异常……他也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
接着,在细想过后我发现了他希望我保密有一个漏洞,于是我问道
“如果不公开这个消息是因为害怕敌人也得知我们的推测出了它们的下一步行动,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只在内部几人中告知这个重要的信息啊,像韩吉队长、米克队长、利威尔兵长,这些完全不用担心会泄密的人。为什么谁也不能告诉呢?那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就没办法制定和商量啊”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他说
“想要误导敌人,不仅仅是要在行为上,更是要在心理上,要真正的骗过敌人,首先就要骗过身边的人,包括自己”
我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但我知道他是对的,任何出现的差池都可能让敌人警觉,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反圈套,最好的欺骗手段,往往都是在假戏真做,连自己都骗过了
很快我又发现了哪里不对,赶紧问到
“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我有些后悔,他可是要欺骗所有人的,怎么可能把计划告诉我,但他还是说了
“按原定的思路不变,就以堵门作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我必须承认,在他面前我真的像个迟钝的孩子,他并没有告诉我真正的计划,或者说目的,但细想过后我却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我又有些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
“所以……行动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我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他说出后,我还是浑身颤抖了一下
“捕获超大型巨人”
空气好像凝固了几秒,这疯狂的几个字,就像是谁在梦里说出来的一样,让我感到无比的震惊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拼命的把理智塞回我的大脑
“我们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清楚,在这种绝对劣势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种事情真的……”
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这么想着,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我不再说话了,屋子里的空气让我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我感到很窒息,不知是不是因为大脑的过度亢奋导致的,还是震惊和恐惧并存的心理在作祟,让我好像快点逃出这个让我感到不适的环境
他似乎也看出来了我不想继续在这里,又对我说
“好了,保密的事,拜托你了。另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哪,我今天……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都该好好的想一想……”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得知了那些真相后,精神快被压垮了,还是真的只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他自己的计划,还是别的什么,没有人能够窥探他的内心……
我受不了承受那种要隐瞒和欺骗身边人的负罪感,但为了大局,我还是保守住了这个秘密,到现在之前,我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
然后我就起身离开了,可能是因为我的情绪紧张,我居然忘记了我的笔记本,埃尔文又把我叫回去,然后把已经被撕掉了那一页的笔记本闭合,还给了我,还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
“记录的习惯秉持下去吧,像那些无名者一样,把历史的真相都记录下来,未来的人们所看到的历史,可能都会因那时的各种因素而被粉饰被篡改,只有真正的亲历者亲手写下的这种笔记,才是真正所发生过的历史,总会有人找到真正的真相的”
“那我应该怎么写?”
我又是无脑的问了一句这样幼稚的话,按照正常的思路,所记录下的经历肯定要将那些阴暗的部分所摈除,只写光明的那一面,虽然我并不喜欢那样,我更喜欢揭露黑暗,我可能……是个异类
而埃尔文对我这个问题只给出了四个字
“实事求是”
然后我就离开了,埃尔文团长失踪一整天时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伊尔泽讲述完后又是哽咽了一番,然后又带着无比内疚的语气说着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倚靠在残壁上的韩吉眼睛里反射出了晶莹剔透的亮光,在已经只有一个弧形线条的微弱月光下,微微闪动着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队长流泪了
瓮城内和城墙上,一大一小两尊雕像,相对着凝视着彼此,就像是两个棋盘上的宿敌,在这场棋局即将成为死局的最后阶段,每走一步都可能攻陷对方的棋阵,也可能步入对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陷阱。都小心翼翼的,用眼神的对峙在进行着最后的决斗,等待着、揣摩着,对方下一步的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