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姨娘少时进到院里,院里的老板娘首先教的便是规矩。
规矩之多,从伺候贵客最基本端茶递水点烟,到最后的绝活。
可以说取悦贵客的本领都教了。
只有一点,没有人教过她们流泪,即便这是她们的本性。
在这些姑娘们的情绪里,没有怒和哀,只有喜与乐。
数年的本领学习和历练下来,这些基本的情绪也都被掐灭了。
天大的委屈,她们都要笑。
即使她们心里遍体鳞伤,即使她们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笑得越动人,笑得越美,她们所受的追捧就越甚。
那时的姨娘是院里数一数二的姑娘,打进院里开始,她从没哭过。
就算是平日里和姐妹们上街时遭到“守妇道”的婆娘们的奚落,姨娘也是笑得招摇,然后用那些入流和不入流的词句,一一回怼这些婆娘。
白景涛当年万花丛中独独看上姨娘,就是看上她美艳的外表之上,常挂在唇边的那抹媚绝的笑容。
所以现在就算是心里已经有了底,姨娘依旧未落一滴眼泪。
她不会表达。
所以就着这个十分矛盾的面部表情,杂糅在一起,狂风暴雨只出现在她的心里。
白月笙什么都没说,可又算是什么都说了。
姨娘微微颤抖着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白月笙的面前。
身下的大理石地板生生被跪击出沉闷的响声。
姨娘的话哽在了喉头,只睁着一双攀着些许皱纹的水汪汪凤眼,颤抖哆嗦着双唇,就这样自下而上的抬头仰视着白月笙。
“姨娘快起来,这是做什么。”白月笙赶忙上前,用那只能用的右手搀扶姨娘。
这个孩子的到来,掐灭了她心里的那一星点的希望。
姨娘自己知道,自己亏欠了女儿。
当年白月茹出生的时候,她甚至恼过白月茹为何不是个男孩,放任刚出生想讨母乳喝的白月茹大哭,也不愿去喂养她。
至于那时姨娘的想法,若是个男孩,至少她不需再被人背刺妾室的身份。
她是对白月茹少了些关爱,还利用白月茹争宠,竭力阻止白月茹和白月笙亲密。
什么都没有了。
“想哭就哭吧,这世上并非只能有喜乐这样单一的情绪。”白月笙把姨娘馋了起来扶去沙发上,坐在她旁边轻声道。
姨娘的情绪许久后才平息。
她学会了流泪。
后来她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唇角处又重新露出了那抹笑容。
在决定把孩子带来之前,胡青青曾经问起白月笙。
如果姨娘不愿要,她会怎么做。
白月笙只淡淡笑着说:“我名下的善堂有想要领养婴孩的夫妇名单,若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从名单里甄选出最适合养育他的夫妇。”
她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话音未落,白月笙的眉梢微微落了下来,轻声短叹:“反正这世道...想要男孩的比想要女孩的人家要多。”
世之现状,如此罢了。
胡青青默了默:“可付姨娘的野心...她若愿意接纳这个孩子,你如何保证她日后不会重蹈覆辙,毕竟这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