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堡深处,弗兰西带着侍从们疾步走向一个隧道尽头矮门。门口的亚里亚书记官正要拦截,就被弗兰西的侍从们按住了。亚里亚人的个头太矮小了,被高大的法兰侍从一只手就按到了墙上。 大黑个子昂泰拉不客气的推开了厚厚的木门,弗兰西低头进了矮门,接着昂泰拉也弯腰跟了进来,但房顶还是太矮昂泰拉只能歪着脖子站在一边。
房间还是蛮大的,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和写字台。这个房间其实是凯堡坐落的山体内部,房间只有单面有一扇很隐蔽的开窗,屋顶边缘还有一排排小小的开孔。这些开孔更像是专门凿出透气孔口。整个房间都很暗,正直正午也只有微弱的天光透进来,屋内照明主要靠屋内石柱上挂的油灯照明。
弗兰西扫视了一圈屋内。屋子里一排排的全是厚厚的账目书架,中间几个写字台前站着另外几个目瞪口呆的亚里亚书记官。因为人类军官是很少进入凯堡山体内部的,这里是亚里亚人活动的后勤部门。弗兰西没有理会这些书记官,径直走向了房间的尽头。房间的尽头是一排帐幕,掀开帐幕竟然是别有洞天,这是个半开放式的阳台一样的小办公室。小办公室里却有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堆放了大量的账目和卷宗就像小山一样。一个矮小的亚里亚男人正在这书桌前愁眉不展的头踱步。
这个小男人就是凯堡的总军需官‘肯先生’ 了,肯先生一副标准的亚里亚人的娃娃脸,可惜就是长相抱歉了点。尖鼻子大嘴地包天,鼻梁上夹着黑框圆形小眼镜,小眼睛八字眉。穿着一身亚里亚商人的模样,衬衫上套着深色马甲,马甲的口袋里塞满了各种笔和小尺,下身是流行的米色紧身裤和撒拉逊尖头鞋,头顶梳了个有光锃亮的中分水瓢头。外套就挂在办公桌边上的衣架上。
看到弗兰西进来,这个聪明的家伙立刻明白了缘由:“啊~我仁慈的王子殿下,我是打算再观察一下事情的走向再向您汇报的。可是没想到汉斯将军居然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我已经几次发信派使者去珀南了,一直都还没有收到回信。请殿下恕罪……”肯先生带着哭腔央求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弗兰西也不愿意和他兜圈子劈头就问。
“巴国还没有确立新的大公,这您知道吧?”肯先生试探的问道,看弗兰西不语肯先生便接着说道:“啊~巴斯顿的尤根大公光荣战死后,他的胞弟尤里侯爵现在是巴斯顿大公继承序列中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但是尤根尤里兄弟与巴斯顿元老院的关系素来紧张,尤里侯爵又在土中城之战中临阵溃逃,使得巴国大军全线崩溃。搞得现在巴斯顿不论是民众还是贵族都憎恨他,元老院干脆提议了一个孩子作为大公继承人,现在决议都已经送到教廷了!”
“说重点!这跟扣留我们的人和补给有什么关系?”弗兰西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肯先生有点慌连忙继续说:“哎呀~殿下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元老院既然现在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自然是怕手上还有些残兵败将的尤里报复了。所以元老院就任命了法塔赫将军组织部队,拒绝尤里进入巴斯顿堡,元老院甚至还扬言要组织军事法庭起诉他叛国。所以为了自保尤里侯爵只好纠集了些余党和败兵蜷缩在他的珀南高地上,打着防守边疆的名义在那里舔伤口。”
“这些所有人都知道……”弗兰西冷冷的说。
“是的是的,但殿下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啊。元老院肯定是一个铜子的军饷都不会给尤里的,还断绝了尤里侯爵和追随他的那些军队的补给。尤里就只能在珀南横征暴敛养活这些军队,这个情况您还不了解吧?”肯先生明知故的问道。
“嗯,有些耳闻……”弗兰西回应道。
肯先生于是又把身子凑近弗兰西,小声说道:“聚集在珀南高地的士兵大约有一万人现在,但是整个珀南高地的居民却只有不到十万户。那是个非常贫瘠荒凉的地方,根本就负担不起这样一支军队。尤里侯爵只能玩命的搜刮珀南的百姓,有时候还纵容手下私自掠夺!搞得现在那里民不聊生。现在珀南高地上的那支尤里侯爵的军队,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匪军了。”
“这些日子不断有来自东边的民夫加入凯堡和运河的修缮工作,这个您一定知道。这些民夫就是被尤里的匪兵逼得逃离家园的人们啊。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珀南都已经完全处于混乱状态了,所以汉斯将军确实有可能遇到了麻烦。”肯先生继续说道。
弗兰西点点头说:“陆桥之战已经结束这么久了,为什么巴国元老院却一点反映都没有呢?不管是任命尤里为大公还是把他当成通缉犯,为什么都没有动静呢?”
“这您就不知道了,亲爱的王子殿下。巴斯顿本来就是罗西克裔只占少数,撒拉逊裔占多数。一直以来罗西克裔控制着政界和军界,压制撒拉逊裔。但是罗西克裔内部,代表军界势力的大公一边和代表政界势力的元老院一边素来不睦。尤根大公活着的时候兵权在握,又与代表撒拉逊部族势力的上层富商通婚,已经对元老院产生了优势。但是陆桥之战后,效忠大公家族的罗西克裔的军队精锐尽失,他们理论上的合法继承人尤里又被排挤,大公一边的势力自然是大为衰减。为了趁此机会在内部斗争中取得优势,元老院一边必须动员效忠自己的新军,一边又要打压效忠前大公的旧军队。结果就是任命了一个代表撒拉逊族城市底层势力的军头法塔赫将军。”肯先生回答。
“元老院的厄尔利议长这是有意打压撒拉逊裔中以前支持大公的派系,也就是裔潘多拉部落为代表撒拉逊部族势力。同时拉拢旧军队中撒拉逊裔的军头,也就是扶持城市撒拉逊势力。这样一来既打击了旧大公派,又分化了撒拉逊内部。其实看看本.阿里大人现在的处境我也就明白了。但是元老院就不怕撒拉逊军头们造反么?”弗兰西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跟着肯先生的话题聊了下去。
“对啊~这也是元老院所担心的。罗西克裔两派争斗,但毕竟是罗西克裔的内部争斗。如果撒拉逊人真的得到了兵权,那就有整个罗西克裔上层建筑翻船的危险!所以元老院只是剥夺了尤里的继承权,但没派兵捉拿的原因。因为他们明白,如果没有尤里的牵制,在罗西克裔效忠元老院的军队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撒拉逊军头们的力量一旦太大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肯先生继续分析道。
“所以他们就都按兵不动……其实是元老院的厄尔利,旧大公的尤里,新兴的撒拉逊军头法塔赫和已经被排挤的撒拉逊部族代表本.阿里,他们四方相互牵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尤里既不敢真的去讨要继承权,元老院也不愿意彻底把他灭掉,所以尤里只能自己困在珀南土里刨食。”没想到弗兰西接了话茬。
“哎呀,是的啊!殿下。现在巴斯顿可是一锅粥啊~尤里在珀南刮了快一年的地皮了,应该早就到了极限了。尤里不敢造次,可他手下那帮兵痞就不好说了,所以咱们的补给被抢是早晚的事情啊~!”肯先生如释重负,总算是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了。
“那这些事情汉斯将军知道么?”弗兰西又问。
“汉斯将军当然知道,但他知道尤里不敢惹我们。于是上周就前往珀南高地去索要补给时想要向您汇报,但您当时还未返回凯堡。于是汉斯将军就把这事情禀告了您在巴堡的哥哥弗勒格殿下。如果一切顺利汉斯将军应该已经把咱们的补给要回来了。”肯先生回答。
“可是,已经一周了……”弗兰西提高嗓门强调道。
肯先生无奈的耸耸肩说道:“呃,我想汉斯将军确实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您知道的殿下,法兰的骑士老爷们都非常自信,我劝过汉斯将军的可是……”
弗兰西低头沉思自言自语道,他踱了几步突然抬头对肯说:“肯先生,从今天开始。凯堡后勤的一切事务都必须向我和凯堡指挥部汇报。如果再有怠慢唯你是问!战俘的口粮最近要足额发放避免发生事端,此事责专人与负责运河工程的史密斯先生接洽。另外以凯堡的名义写一封信给石中城的霍宾逊总督,请问他哪里有没有办法能够多补充一些蔬果先保证军队补给。”
说完弗兰西转身要走,突然又回头补了一句:“这个事情我亲自去处理最慢三日便回,在我和汉斯将军回来之前凯堡日常事务由您代理,务必保证凯堡平稳。”然后转身出了帐房。
肯先生鞠躬送别弗兰西后,自顾自的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哎,骑士老爷们……”
弗兰西刚来到堡垒的双塔前面的小广场,就对随行的副官福莱下达了命令:“通知帕里斯子爵驻扎在堡内的皇家骑士团第一营和皇家卫队,做好出征准备明天上午出发。另外咱们的两个陆战营和其他驻扎凯堡的军队全部进入待命状态。发信息给冯.霍恩将军命令他率领布置在山中城和土中城的骑士团二营三营回防凯堡。命令潘多拉骑兵向山中城和土中城分别派两个联队换防。”
“是!”副官福莱接到命令举手行礼离开了。
弗兰西来到凯堡双塔前的小广场西侧,双手扶着栏杆遥望凯堡正面远方的大平原。赤红的大地上裸露贫瘠,苍茫的荒原上只有几十座孤零零的柱子一般的石山。石柱山顶上和脚下偶尔几处小绿洲点缀着些许植物。离凯堡不远的大地上一条弯弯的线划开了大地,这条线上满是蚂蚁一样劳作的战俘。这就是后世著名的弗兰西运河的雏形,当然现在说是条土沟都算不上。
弗兰西长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把住栏杆的双手气得青筋暴起。不一会帕里斯子爵赶了过来,看见弗兰西的背影便知道此时王子心情不悦。于是上前小声禀报道:“殿下,第一营和皇家卫队已经紧急集合,明早便可出发。要不要再调动一些联军步兵带上攻城器械?”
弗兰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必,尤里好歹算是联军一员,有皇家骑士团和凯堡驻军在想必他有所顾忌,带了攻城器械反而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但是要请科恩工兵营和矮人工兵队还有优内步兵营做好战备,他们都是攻城方面的好手,有可能会用的上。”
“是!殿下威名远播此去珀南估计尤里那厮听到殿下的大名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敢造次!下属提议,请殿下赐我一封敕令,我替殿下过去直接讨回便是。哪里还需要殿下亲自出马,简直是便宜了尤里那种货色也能瞻仰殿下天威。”帕里斯见弗兰西心情好转,马上谄媚的说道。
弗兰西听到这些心中很是舒坦,但他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谦逊的说道:“子爵大人过誉了,如果尤里那厮真是个怂包,汉斯将军早就回来了。所以不带些兵马摆出阵势,他们那种兵痞是不可能就范的。所以此去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您且先下去准备吧……” 帕里斯见没拍上马屁稍有点失落,一听弗兰西叫他下去便敬礼告退了。
清晨的珀南高地上,一片巨大破烂的营寨从早上的薄雾中苏醒。营寨中乌烟瘴气,马粪的热烟混合着升腾的雾气弥漫在这个难民营似的寨子里。虽然现在是夏季,但是这里没有什么植被又是高原,晚上还是颇有点冷。运输马车上鸡笼的一只公鸡终于盼到了黎明,它深吸了一口混着屎尿味的空气,卯足了脖子上的肌肉打了一声洪亮的鸡鸣。
哨楼上一个本应放哨的士兵被鸡叫惊醒,一脚蹬飞了蒙着脑袋的毯子。其他几个裹在毯子下面的士兵不耐烦的问候了他的母亲然后翻身继续睡去。这个士兵本来也想翻身接着继续自己的美梦,但一股尿意袭来,他踉跄着爬起身来脱下裤子,对着哨楼外的苍茫大地就开始释放自己。可是他正在释放的时候,睡眼惺忪的他却发现了一支银盔闪闪,蓝色旗帜的军队已经在他们营寨正面整齐的列阵了!
这士兵吓得尿都分叉了,来不及尿完就提了裤子立马屁滚尿流的去找号角,结果裤子一松绊了他个大跟头,他顾不上尿湿的裤子爬起来吹响了哨塔上的号角。号角声立刻传遍了整个垃圾场一般的营区。弗兰西抬眼看了看日头。心想:总算是有反应了,都快等了快一顿饭的时间了,我们得亏是要东西的。如果真是敌人估计这个营地恐怕早就端掉了,幸好是守住了凯堡,要不然凭这些杂碎恐怕兽人大军连停一下都不会。
见对方有了反应副官福莱策马上前,对着歪歪斜斜的营寨大门大声通报道:“法兰王子弗兰西殿下,携皇家骑士团前来拜访!希望尤里大人归还凯堡遗失的补给!”通报一连喊了三遍。
接着城楼上的号角又响了起来,整个营寨这才开始仿佛炸开了锅,里面一阵慌乱。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营寨的破寨门才颤巍巍打开。一队骑马的人来到了弗兰西的面前,为首的正是尤里侯爵,不过他显然来的比较紧促,因为连头盔的绿色鸵鸟毛都插歪了。
尤里侯爵摘掉头盔骑马上前,这家伙跟他哥哥尤根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年龄稍微年轻了点瘦了点。都是长“申”字脸,高高的颧骨,鹰钩鼻子,留着黑色八字胡。一双圆溜的鼠眼透出了对弗兰西的恐惧。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几个月前在凯瑟琳堡力挽狂澜大胜几十万兽军,手刃了红石和獠牙两大兽人酋长的‘战神王子’。
红石敲碎他哥哥尤根脑袋的记忆,至今还不时的出现在他眼前。而眼前这个少年英武不凡,身上盔甲映在朝阳下闪闪泛着金光,背后的丝绸披风随风轻摆,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是这个少年居然像杀狗一样处决了两个兽人酋长,想到这里一阵尿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啊~呵呵呵,尊敬的弗兰西王子殿下,尤里.巴斯顿侯爵愿意为您效劳。呃……真不知道您亲自大驾光临敝人的营地,失敬失敬啊~呃…听说您一直在石中城忙于战事,缘何突然出现在了敝人这穷乡僻壤啊?真是,呃,真是有点措手不及啊!”尤里骑在马上双手搓着非常尴尬的问候弗兰西。
故事其实是这样的:尤里也是穷头陌路才落得如此田地,前一年的‘土中城之战’他亲眼看见自己哥哥被敲碎了脑袋,吓破了狗胆带头逃跑。结果身败名裂被元老院抓住机会定为了叛徒,并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他为求自保搜罗了‘土中城之战’溃败下来的一万残兵,但因为元老院的敕令而得不到任何粮饷,结果几个月前他们就断粮了。士兵们到处打家劫舍被老百姓们戏称为“丘八”,而这些‘丘八’的头子尤里自然就有了‘丘八将军’的‘雅号’。
因为这些匪兵们太过猖狂,本来经巴堡途径珀南往凯堡的商旅们彻底怕了,都绕道走了先南下阿卡再沿海岸线向西去凯堡的商路。于是这些‘丘八’们吃过几次甜头之后便又断粮了,于是他们就打起了沿海大道上的主意。几周前这些饿疯了的‘丘八’兵们决定挺而走险,埋伏在了沿海大道上等待劫掠过往商旅。可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个庞大的运输队,居然有二十辆大马车的货物!这些‘丘八’们可不管是哪家的补给,上来就是抢,抢完了就拉回了这个破烂营地里给大家分了。饿了这么久的‘丘八’们这次可算是吃饱了,结果等事情报到了尤里那里就已经晚了。
盘查之后才知道截的是凯瑟琳堡的补给。看着已经被分食一空的补给,尤里只能祈祷这事情能够蒙混过关。巧的是第二周他手下的‘丘八’们又抢了回了一个运输队,一问才知道还是凯堡的补给!这下可急坏了尤里,他知道凯堡驻军不能惹,但他又哪里变出物资给补给填上呢?正在他发愁的时候苦主竟然找上门了!看着上门要补给的汉斯将军,尤里没办法只好软禁了汉斯将军一行,每天好酒好肉的款待,只想拖延点时间想出办法。可没想到今天弗兰西竟然亲自来了。
“嗯,您好尤里阁下。听说您替我们保管了阿卡发往凯堡的补给?我们的汉斯将军前些日子过来讨要,至今还没有回来,看来在您这里是得到了款待啊?”弗兰西冷冰冰的问,甚至连出于礼貌的自我介绍都没有。他英俊的脸上依然一丝表情都没有,周围呼啸的风穿过弗兰西背后整齐列阵的骑士团阵列,卷起重矛尖端上的三角小旗发出萧杀的沙沙声。
“哦~哦~啊,是啊!是啊!汉斯将军确实在我这里,我们正在查验货物细节。有一部分疏漏,所以汉斯将军在我这里多待了几日。额呵呵呵……”尤里本来还在寻找借口,没想到弗兰西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一紧张嘴就一秃噜,结果顺口就承认了汉斯和货物都在他这里。但说完尤里就想扇自己脸,怎么就一下子承认了呢?
“哦!那一定是汉斯将军人手太少,没有办法及时返回。尤里阁下在此驻守任务繁重,想必也抽不出兵力来护送。所以就这样便耽误喽?”弗兰西冷笑一声,带着极具压迫感的气势问道。
尤里被弗兰西的气场压制,嘴上只得含糊的嘟囔道:“呃…是…我…呃…”尤里嘟囔着声音就小没了,弗兰西也没有继续和他说话的意思,阵前一片寂静。
整个法兰阵列鸦雀无声,连法兰骑士胯下的战马都一声不吭。但不论是骑士还是战马全都死死的盯着尤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他生吞活剥,周遭大地同样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沙沙作响的风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哭嚎,凝重的气氛压迫得尤里喘不过气来。
弗兰西同样死死的盯着尤里,直到尤里把头彻底低了下去才缓缓说道:“好……正好!我这里带了前些日子随我征战的皇家卫队,还有我法兰皇家骑士团最精锐的第一营!特地来接汉斯将军和补给。”说完,右手一举,示意全军准备。
整个骑士团阵线“吼!”的一声全部放低了重矛,这一声齐吼声震四野。灌木丛中的鸟雀被惊起了一片,吓得对面尤里一个侍从的马都惊了,那个侍从一下子坠下了马,马儿嘶鸣着跳脚跑了。尤里和他的坐骑也被吓得不轻,他的坐骑也不安分的嘶鸣了起来,尤里狼狈的左右拍打才安抚住马儿。
“啊~啊~是啊,是啊~这个~啊,这个是自然,是自然!”尤里吓得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感到马鞍和裤裆之间传来一阵暖流。尤里的裤裆湿了…这股暖流自下而上安抚了他紧张的情绪。
两个冷颤之后,尤里似乎恢复了镇定。他脸上的绝望过后,是一种赌徒认输的表情。尤里调整语速正经的回答:“啊!是啊。既然殿下带了这么多手下过来帮忙,那我也不担心货物的安全了,更不便多留汉斯将军了。这样!两个小时的时间!我马上请汉斯将军点齐货物,随殿下您回去。您看如何?”
“嗯…很好,就照您说得办。我给你一个小时……”弗兰西冷冷的回答,弗兰西回身转了转坐骑,看了看身后如林一般整齐的骑士们,回身甩了一句:“还不快去!?”
尤里一行如同得了赦免一样立即屁滚尿流的调头跑了……
望着尤里落荒而逃的背影,帕里斯上前小声问弗兰西:“殿下,就让他这么跑了?万一……”
“万一?哼,他不敢……”弗兰西说完,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
‘丘八’军的破烂大营里,尤里回到营地下马就直接急冲冲的回自己的中军大帐,估计是急着换裤子。
一个副官跑着跟上来急切的说:“侯爷~侯爷(侯爵老爷)~我刚看他们才不到两千个人,咱们有一万人呢!咱们为啥不趁现在整军杀出去,把他们全都打败了就可以吞了这批补给了!要是咱们击败了战神弗兰西啊!那……"
尤里突然转身使出浑身的力量“啪!”的一巴掌把那副官扇了一跟头。副官直接被扇蒙了,一头躺在了马粪屎尿的泥地上,捂着脸呆呆的望着尤里侯爵。
“你这个蠢货!咱们巴斯顿六万大军,被兽人半个部落打得全军覆没!你他妈的忘了么!!!门外那个小子带了个卫队不到三百人就把两个部落几十万兽人杀得片甲不留,你他妈的真不知道么!现在他带了两千人过来!你是有他妈有几条命够他杀!!!红石敲碎我哥头时候你没看见么!?那家伙在这小子面前没过一招就被劈了脑袋!!!要是动起手来看看你身边这些废物饭桶!!!一仗下来能活着几个?活下来的也全他妈的都得去跟着那些兽人一起挖运河了!!!!你特么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窝囊么!?”尤里冲着倒地的副官声嘶力竭的指着周围发泄道。
“妈的,剩下的补给,不想死的话赶紧给我全部装车!我换条裤子就去请帐里供着的那个叫汉斯的祖宗!”尤里带着哭腔喊着转身就走。下面的人都不敢再多话,马上去准备了。尤里刚才是真吓得尿裤子了…他径直走回自己大帐换裤子了。
没多久汉斯将军就领着两个补给车队仅剩的车辆从破烂营地里出来了,在皇家骑士团的注视下缓缓的向凯堡行去了。弗兰西和尤里骑马并立在高处,弗兰西表情依旧冷漠。尤里表情复杂,他目送着这些从自己营地里使出的马车,一直到他们驶向远方,心中恋恋不舍。他的目光看到了弗兰西,弗兰西和他胯下的坐骑疾风,都是高大英武整洁华丽。银光闪闪的精钢盔甲点缀着华丽的镀金衮边,蓝色丝绸披风上镌绣着的金百合花随风飘扬。胯下的战马‘疾风’高大威猛同样也穿着整套的华丽马甲,马甲下摆也同样是绣着金百合的蓝色罩袍。此时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弗兰西整个人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旁边的侯爵和坐骑一比简直像个要饭的骑士,他的盔甲又旧又破,瘦弱的战马披着一块打补丁的破床单一样的旧罩袍。尤恩骑在上面连人带马整个比弗兰西低了整整半个身子。俩人并排立马在高处的山岗上,就好像一头英武的金龙傍边蹲了条猥琐的豺狗。弗兰西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垂着双眼沉默,尤恩则像条落水狗一样用余光一直盯着弗兰西发抖。
“侯爵阁下?”弗兰西突然发话。
“啊!是的殿下!”侯爵连人带马一个机灵,感觉应声。
“我听汉斯将军汇报,好像这里只剩下了一半的补给?”弗兰西没有看尤里只是直视远方默默的说。
“啊~啊~这个…这个……下臣实在是无能,实在无能。替您保管的时候有些疏漏,都怪我那些蠢才属下,补给可能~确实遗失了一些,请殿下原谅啊~原谅~”尤里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果然是逃不过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弗兰西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压抑心理的火气。他缓缓说:“在法兰一般遗失都是要赔偿的,好像教廷法令中也有相应的规定吧?如果是遗失量造成了巨大损失,好像还要加倍赔偿?尤里阁下应该知道吧?”
“啊~啊~知道,知道!”尤里已经是哭腔的回答了:“可是王子殿下,小的们这里实在是已经山穷水尽了,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作为赔偿了啊~~王子殿下您开恩。念在咱们是友军的份上放小的这一马吧~”尤里眼里噙着眼泪,苦苦央求道。
“哼~”弗兰西鼻子轻哼了一下,轻蔑的说:“这样吧,我刚刚送凯堡过来,上珀南高地的时候发现高地西麓有大概几十法里宽的坡地是么?”
“呃……是的”尤里一头雾水答道。
“这样吧,这片坡地要不就租给我们陆桥联军做军垦如何?”弗兰西一边转头问道,一边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尤里那对黑豆样的鼠眼。这一盯不要紧,弗兰西顿时好像是天神在世般。他们头上的天空中突然搅起了乌云,一阵妖风吹飞了尤里头盔上歪着的那根绿色帽缨。
尤里被这充满杀气凝视的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嘴巴半天颤抖的不敢动弹。“这~这~好~好”尤里结巴着回答:“呃…敢问要租多少年?”
“就先租十年吧!头三年的租金就算是赔偿这次的损失了。三年后该地的物产一成作为租金归珀南!”弗兰西不容质疑的给出了还不算太苛刻的条件。
尤里看着弗兰西此时心如刀绞,珀南西边的坡地算是他属地中唯一还算是肥沃的地方了。虽说弗兰西给的条件长久看不算太苛刻,但头三年一分钱不给,这等于是断了他这三年一半的财路。这样一来等于这三年就把他逼上了绝路,可是如果不答应,弗兰西的皇家骑士们现在就能让他们上绝路。尤里此时面如死灰,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哼…’弗兰西轻哼了一下,拨转马头便离开了。连句道别都没有,只留下了丧家之犬一般的尤里独自在那山岗上喝西北风。
之后先前逃往凯堡的那些珀南的农夫们便在皇家骑士的保护下来到了那片坡地,他们随即便开始了屯垦。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些农夫们还在坡地的东边用石头砌了一道矮墙,专门划明了租界的边界,接着农夫们开始在这片坡地上平整土地种植大麦和荞麦。这些土地被以物产分成的形式租给了这些农民,种子和口粮由凯堡赊账给拿到土地的农夫。
至于农夫地租凯堡要得也不算多,只是每年收取四成的物产。而那些原本就住在这里的农民凯堡每年收取三成的物产,他们也同样可以向凯堡赊账或租借更多土地,新租借的土地也按四成收取。这个比例对比法兰本土来说是比较高的,因为法兰地租普遍在一到两成。三到四成的缴纳对于陆桥地区还是比较低的水平,巴斯顿国内地租普遍达到了四以上,还有什一税需要缴纳。这里地租要比其他地方低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属于凯堡的军垦区还不需要缴纳苛捐杂税。
此外主管运河工程的恩里克教授还顺便帮这里规划了引水渠,使得这里的灌溉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接着肯先生又为这里的农民引育了木薯和土豆,迅速提高了土地的产量。接着又有更多的珀南农民翻越了矮墙来到了这里生活,因为这块土地在珀南高低西麓,之后人们就把这片地区称作‘珀西坡地’或者‘珀西垦区’。几年之后这片地区成为了整个珀南最富庶的地区。 但这件事情却没有平静的过去,‘珀西垦区’的建立间接的引发了巴国近十年的政局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