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和煦的阳光越过窗台,为清冷的屋内增添了丝丝暖意,映着床榻之上的白故。
他醒来已有一个时辰,前来看望问候的人并不多,房中也已恢复了冷清。
“阿叔?”
白故轻轻呼唤了两声,并未得到回应,房中一片寂静。
自己身在詹府,那就说明阿叔胜过了那些人,此时或许是因为詹府警戒严密,不方便进入其中,又或是在休养。
白故有些忧心。
良久,白故压下纷杂的思绪,开始细致探查起自身变化。
其实早在醒来之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常。
一番探查下来,他不由得心生惊奇。
虽然他现在还是虚弱状态,但浑身上下却充斥着极为磅礴的力量。
他的体魄气血,莫名其妙地强大了很多,于铸骨境而言,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随后他又内视息舍,然而结果却令得他大惊失色。
在他的息舍之内,微骨已无裂纹,变得圆润无缺。
但是,在息舍那散发着微光的舍壁之上,却竟有着繁密的赤红色纹路!
细看之下,这些血红色纹路更像是一条条根须,扎根于微骨下方的息舍底部,时隐时现。
而且这仿若苍木根须的纹路,还散发着阵阵与邪祟极为相似的气息。
恍惚间,白故忆起昏迷期间,他的息舍之内似乎流淌着……猩红的熙脂?
那分明是属于邪祟体内的熙脂,为何会到他的体内?
又如何会化为血色根须纹路,扎根于息舍的舍壁之内?
邪祟只要一经沾染,必然会育生秽毒,他的息舍之内变成了现在这种状态,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白故思绪纷杂之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循声看去,只见来人乃是颜世之。
看到颜世之,白故先是惊讶于他安然无恙,疑似从伏教手中逃脱。
而后便想到,颜世之与白恒一同瞒着他,以改进家族秘药为幌子,对他的微骨进行了……改造?
虽然白恒曾说过即使失败也不会有所损害,但这种事情被他人擅自做主,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
但是另一方面,自从颜世之将他带离朔胧据点,确实一直对他有所照顾,也在医理方面教导过他很多。
最终,看在白恒的面子上,白故还是放下了心中芥蒂,说道:
“颜先生,你对我的微骨,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白故的疑问,颜世之思考了几息,而后缓缓说道:“觉溯。”
“觉溯?”白故蹙起眉头,从未听过。
颜世之颔首,望着床榻之上的白故,说道:
“你们家族曾对朔胧上交淬骨秘药,但是最终发现,秘药只对你们白家之人有效。”
“你们白家是特殊的。”
“在我之前便有许多人进行研究,至今已持续了近百年。”
“许多迹象表明,你们白家之人的微骨,与世人不同,并未随着世间环境而迭代易化,而是……沉寂。”
迭代易化与沉寂是完全不同的。
沉寂,是可以唤醒的……
“所以……”
白故听到此处,又问道:“但只是唤……觉溯微骨,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是告诉你改进秘药了吗?”
颜世之淡淡的话语,令得白故心中顿感无语。
这么重要而又艰难的事情,你一句改进秘药算告诉吗?
而且那也能被称为改进?
“如果没有成功,提前告知你没有意义。”
颜世之再次开口,倒是令得白故稍稍满意了些许,如果提前得知觉溯的事情,最终又功败垂成,不免会患得患失。
这确实是一个理由。
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颜世之并未说出。
颜世之与白恒两人,之所以未提前告知微骨觉溯,是因为觉溯需要同族之人提供微骨本源,奉献性命。
为白故提供微骨本源的,正是白恒。
若是提前告知白故,被白故问询探查,甚至执意参与到研究之中,恐怕会发现其中蹊跷,进而拒绝进行觉溯。
于是颜世之与白恒干脆隐瞒下来,暗自进行。
其实白恒在提供微骨本源之前,便已经在一次任务之中伤到息舍,之后已是弥留之际,唯有燃祭元熙之时才可恢复巅峰战力。
因此,白恒最终才做出了如此抉择。
“那我现在的微骨……是什么状况?”
白故蹙眉,忽然说道:“我现在……感应不到庇尊之内的那种元能了。”
醒来之后,白故确实已不在对庇尊生出感应,这令他有些不解。
“这说明觉溯结束了。”
颜世之平静道:“跟凝铸微骨时的情形相同。”
铸骨境之时,构筑微骨的并非是天地间的衍息,而是一种未知的元能,在完成铸骨之后,修士们便再也感应不到那种元能,更无法吸收。
之前白故家族的淬骨秘法,便是利用这一点,以秘药破坏微骨,持续地吸收这一未知元能进行淬炼。
白故明白其中道理,说道:“那我的微骨……”
“觉溯应该算是成功了。”
似乎知晓白故心中所想,颜世之很是直接了当的回答道:“如果失败,气血会萎靡一段时间。”
体魄气血与息舍、微骨息息相关,确实可以作为判别方式,白故想了想,也是接受了这一的说法。
随后白故问道:“我的微骨觉溯之后……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道。”
颜世之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
“你是第一个成功的。”
“随着你的修炼,应该会一点点的显现出特别之处,比如在陀脉、敕轮、三纹方面,甚至可能牵扯到道苦。”
如此回答,显然不能让白故满意。
他稍作思索,似要问及息舍内的异状,但却欲言又止。
最终,他想起白恒曾不止一次提起颜世之可以信任,便连朔胧军方,也是允许了颜世之将他提前带出据点。
更甚至,连他觉溯微骨的秘药,都是颜世之提供的。
几经思索,白故将息舍之内曾经积存邪祟熙脂,而后化为了大片血色根须,尽数告知颜世之。
“邪祟……”
颜世之沉思片刻,而后掀起左臂衣袖,露出其上的两抹殷红,说道:
“你试试以拔熙接触秽毒。”
颜世之话落,然而白故却并未依言照做,反而是先是微露讶异,而后微露笑颜。
“不用。”
白故言语轻快,同样向着颜世之露出左臂,待他掀开衣袖,只见其上亦是有着一抹殷红之色。
祛秽医师面对一时难以祛治的秽毒,可以主动沾染患者所染的秽毒,这样即使不在患者左右,也可时刻进行察秽。
祛秽师主动沾染秽毒的行为,于患者而言,可以说是最鲜艳的承诺。
许多的祛秽医师,也是将其视为一种骄傲。
白故的笑容,颜世之狭长的眸子之中,却是流露出恍惚之色,似是在追忆。
最鲜艳的承诺与骄傲吗……
但也可能成为,不舍祛治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