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桃浪淡笑不语,莹润饱满的唇瓣被鲜红的果汁浸湿,被舌尖一寸寸舔过,眼尾微眯,不经意流露出的风华魅惑,顷刻间,将雷诺躁乱发酸的情绪抚平,琥珀色宝石般的瞳眸里,幽深的执念险些抑制不住,被青年抓了个正着。
“上次还和西蒙聊过你的工作。”靳桃浪随便找了个话题,“倒买倒卖,赚的就是信息差。”
没等雷诺回答,话锋一转。
“可这样不起眼的工作,会惹上绑架犯吗?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你看着倒是比我还兴奋……雷诺·福瑞特,我们是同一路人吗?”
语气里没有质问,甚至平淡到激不起一点涟漪,却同时让加布里和雷诺虎躯一震。
一个是当初找错复仇对象,现洗心革面的绑架犯。
一个是极力隐瞒身份,马甲却掉的比裤子还快的海盗领主。
雷诺没有僵持太久,对上青年笃定淡然的眼神,他只是掀起唇角,发出一声淡得快化在空气里的轻笑。
还是同样的姿势,却再也不见分毫的拘谨,举手投足间的温和儒雅尽散,唯余深不可测的危险和凶悍,微眯的眼睛和嘴角诡异的笑意让他如同躁灰大陆上,统领万方的野兽王者,仅仅是简单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打颤。
“准确的说,西蒙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倒买倒卖的贩子,只不过生意做的大了些。”
靳桃浪冷嗤,毫不犹豫地戳穿他,“做的是人命买卖?”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顿时陷入诡异的冷静,X悄无声息地抬眼,快如星昼的运算速度将雷诺体内体外所有相关的数据都具象化作冰冷的公式,经过分析,随时能判定对方是否会采取攻击。
他要绝对保证卡赫尔少爷的安全。
加布里的心情七上八下,坐姿简直不要太端正,心底一股莫名其妙的惭愧感油然而生,后背下弯,双脚并拢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和沙发融为一体。
他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么,就是觉着卡赫尔和雷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了,而他好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差不多。”雷诺坦诚得很,爽快地承认事实,也是在这一刻,他强撑的姿态出现一丝裂缝。
见靳桃浪岿然不动,冷淡到雷诺都生出自己是在梦中的错觉,他抗拒这个事实,抗拒自己在对方眼眼底一文不值!
这一刻,四肢百骸跟灌了冰似的,混着冰碴的血液就这么流进心脏又流出,割得满是伤口,溃不成军。
那一晚的逃避终究让他付出代价,可他为什么又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也许是帝国军队戒严了很多,他没生意做,又或是看到直播里,塞尔伽斯和阿桃之间异常的举动。
那个拥抱诡异地让他升出不少熟悉感,却又难掩嫉妒。
他的心眼真的很小,总是让人再等他一段时间,却不想对方始终保留离开和选择他人的权利,而他,完全接受不了。
他暗自呼了口气,不甘心地补了下句,“是救人的。”
“转型好快……”
加布里匆忙捂住自己的嘴,这一瞬,他没有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嘴巴快。对上雷诺那双深意渐浓的瞳仁,他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脑袋飞快运转,准备给自己找补。
“你认识我。”
雷诺的眼神简直要把加布里刺穿,极度危险的信号让他的雷达“叮叮”作响,反射性地往自己脖子摸了摸,立刻摆手。
“怎么可能,都是初次见面,谈什么认识不认识。”
说这话时,加布里眼底满是真挚,即使后背发冷,也装作毫不畏惧的样子,直直望进男人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证明话的可信度。
雷诺嘴角弧度不变,沉吟好一会才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闻言,加布里吊着的心落回了些,牵强地咧开嘴角,干笑两声。
雷诺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加布里身上,偏过头,胜券在握的气势骤然虚弱了很多,唇边高高挂起的笑意也多了些许的艰涩。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光彩,但那个时候的我别无选择。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能力改变……”
他逼迫自己抬头,见靳桃浪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猛地慌了,语速也快了很多,还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的身份会让你觉得非常恶心,厌恶,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是西蒙他没有杀过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如果可以,请你在诺泽卡多帮帮他……”
雷诺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怂极了,只敢借着西蒙的幌子,和青年维系一条不可能的关系线。
一个注定要成为诺泽卡军校的骄傲的人,最后怎么可能会和一个从小就烂掉的海盗在一起呢。
靳桃浪没有立刻回话,先让X带着加布里暂时离开,等大厅内只剩下他和雷诺面对面时,他才缓缓抛出选择。
“西蒙,我是一定会帮的。但是你,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你相处。”
听到这,雷诺沉下头,轻声笑了笑,似是自嘲,似是无力。
“陌生人就好。”
雷诺的声线天生就带着哑意,年长几岁所带来的成熟和儒雅在这五个字里,仿佛诉尽人生变幻无常,让人听着就忍不住探究其话里的深意。
“这好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靳桃浪起身,忽略左侧男人陡然阴沉的气质,脸上挂起一枚既不疏离也不亲近的微笑,“那么雷诺先生,我的房间在哪?”
……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要和卡赫尔搞好关系,你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跟上去,就因为卡赫尔说的那句,天生没有发情期吗!”
一回到家,老安德忒三步并做两步,忙不迭地给塞尔伽斯一击“爱的教育”!
“父亲,你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对不对!”
塞尔伽斯垂首固执地驻在原地,没有回答老安德忒的问题,只是揪着对方异常的态度反击道,“没有发情期的Omega要怎么在一起?你不是天天和我说要我找个能力强的Omega,生孩子,继承家族产业吗!”
说到这,老安德忒才彻底明白,这孩子是怪上他了。
“所以呢,你就让卡赫尔一个人离开了?”
一说到这,塞尔伽斯就懊恼地揪住头发,平日里什么高岭之花的冷漠疏离全抛到脑后,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哑着嗓子喊。
“我也不想,可是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卡赫尔抱了我……还哭了……他肯定是喜欢我,可是后面他又嫌弃地推开我,还不屑和我一起离开,自己就跑了!他讨厌我!”
老安德忒不忍地望着塞尔伽斯此刻狼狈的姿态,手上却没停,尽职尽责地做好录像工作,收藏自家儿子每一个成长瞬间。
塞尔伽斯:……
他没有立刻出言安慰,先是给了塞尔伽斯一段自我冷静思考的时间,再把人带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开解。
老安德忒在处理伴侣关系上确实很有一套,几句话下来,塞尔伽斯如获新生,向来稳重的性子在他一次又一次迫不及待想离开去向卡赫尔道歉的心思中慢慢变得急躁。
诺泽卡军校里处处是监控,他将靳桃浪望着考核中心大楼,愣愣地等在飞船门口,最后失望离开的视频放给塞尔伽斯看。
“当”的一下,卡赫尔喜欢他的情绪以绝对的优势压倒厌恶。
再加上后面老安德忒根据自己的理解,将卡赫尔的抗拒与两人先前不对付的关系结合起来,成功地在塞尔伽斯心底重新构建出一个别别扭扭,不敢言爱的卡赫尔。
塞尔伽斯的脸色瞬间好了很多,墨蓝色眼睛里更是装载漫天的星辰,漂亮极了。
这样的塞尔伽斯才像是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春少年。
“父亲,晚饭不用等我,我先走了!”
老安德忒没来得及挽留,塞尔伽斯就跑没烟了,视线收回,缓缓落在书桌上唯一一个相框上。
“小家伙开始长大了。”
粗糙干燥的指腹轻柔地抚上照片里女人精致美好的脸庞,攀上皱纹的眼角笑起来时,依然能够明显看出曾经的俊朗英挺。
“就是长得太着急了,想一下子吃下,现在过去肯定要吃一鼻子灰。”说着说着,他仰起头,将眼底的泪意再次咽了回去,“算了,有可能人都找不到。”
这件事,老安德忒赫然多虑了,在找人这件事上,塞尔伽斯很有天赋。
飞船还没飞到埃弗尔德,底下密密麻麻的飞船让塞尔伽斯立刻警觉起来,脑中精光一闪,即刻转头,加大马力迅速往西蒙家开去。
好在之前自己良心大发过几回,帮忙送西蒙回家。
当然他这个人不在,全靠飞船历史记录……
一路上他都在构思该怎么跟卡赫尔说明下午他不是嫌弃,只是单纯地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滴滴滴”地按响了门铃。
随着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就乱了,“嗯嗯啊啊”了好一会,鼓起勇气正要喊出来时,被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擦着头发的雷诺给整愣了。
满腔的激情顿时被浇了一大盆鸡血,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状态,对雷诺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假笑。
“你就是西蒙的哥哥吧,请问,卡赫尔睡了吗?”
雷诺毫不意外对方会找过来,移开身子让人进来,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跟这个小屁孩聊聊。
“先进来吧。”
家里正好有一个调酒的吧台,雷诺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金酒和两个杯子。
制冰机“当当当”落下的圆形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一阵好听的“哐当哐当”声。
“他刚去洗澡,时间还要好一会,我们喝一杯?”
塞尔伽斯的信息素虽然是苦橙白兰地,算酒,但他却是个滴酒不沾的性子。
这个滴酒不沾也非常的直白平面,自出生起,他就一点都没碰过,没喝过,酒水,连人家什么味的都不知道。
雷诺挑眉,“怎么?不习惯喝这种东西?”
塞尔伽斯摇摇头,把酒杯往前推了推,表示拒绝,“我就是来找卡赫尔道歉的。”
雷诺不强求,开了盖,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接着在对方极其复杂的眼神里,“咕嘟咕嘟”,往胃里硬生生地灌了大半杯。
“你这么喝,很快就会醉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对身体不好。”
心里头有一件事吊着,塞尔伽斯的话都变多了,还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担忧和劝导。
雷诺这副样子,他在很多违纪学生里找到过相似案例——
明晃晃的失恋了!
“命硬,死不了的。”
雷诺支着脑袋,唇边露出一个散漫迷人的微笑,热情如火的亮眼红发散落几缕,挡在额前,将那份野性的性感削弱几分,多了精致的易碎感。
高脚椅下,笔直结实的长腿很是轻松地就搭在地上,流畅健硕的身形即使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也掩盖不住,随着一举一动,若影若现地将优美分明的肌肉线条勾画地欲拒还迎,惹人遐想。
只可惜对面坐的是一个比正常Alpha还没情商的塞尔伽斯,全程都在关注迅速下降的酒瓶的刻度,嘴里念念有词低声在唠叨什么,趴近些也没能论个清楚。
其实,塞尔伽斯只是见旁边都没有人,面前还有个快醉了的醉鬼,把人家当做模拟对象,试验一会在卡赫尔面前的表现。
身临其境,正好嗓子有些干,下意识地抓起一旁的杯子就往里灌,尝到一嘴巴的辛辣,他赶忙挪开酒,脸色难看地捂着嘴,低头疯狂找可以吐的地方。
雷诺将塞尔伽斯青涩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慢悠悠地挂起一抹坏笑。
最后,他还是没能找到吐的地方,只能不甘不愿地把酒液吞下去,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贯穿整个身体,让他不由地皱眉,“嘶”了好几声。
“很难喝?”雷诺哼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像看小孩子一样漫不经心地盯着青年双颊立刻漫上的绯色和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瞳。
这个样子,一杯倒都难为塞尔伽斯了。
一口,人就昏昏沉沉,分不清东南西北,大舌头回道,“辣,很辣很辣,难喝。”
又等了好一会,塞尔伽斯彻底趴在吧台上,“叽里呱啦”开始说胡话时,雷诺一改方才醉醺醺的模样,神智清醒地直起身子。
毕竟是同级别的强者,雷诺比平时谨慎了很多,不过对方似乎真的天生跟酒精不对付,竭力睁开的眼皮都是迷迷瞪瞪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负一番。
“为什么来找卡赫尔道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塞尔伽斯呵呵笑着:“我只想让他明白……我的选择……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他……喜欢他……”
闻言,雷诺颇为烦躁地皱下眉头,简短总结道,“所以说是道歉,你其实是来告白的?”
“……嗯……”塞尔伽斯的脑袋枕在臂弯,开心地眯起眼,略带傻气地笑道,“喜欢……卡赫尔……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说罢,他猛地撑起身子,如同刚装上电池的机器人,对一切都特别好奇,还带着一身艺高人胆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扶着吧台,跌跌撞撞地跑向楼梯,嘴巴也不停歇,非常欢乐地朝着楼上大喊。
“卡赫尔……下来……我喜!”
雷诺紧急上前,死死按住塞尔伽斯不把门的嘴巴,连拖带拽地把这个醉鬼往外带,确定不会吵到人后,才松掉钳制。
他把塞尔伽斯安顿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蹲下身子,一言难尽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他当作最难缠“情敌”的小屁孩。
喝醉酒后完全不一样的性子以及和西蒙差不多的年岁,让他怎么也生不出半分恶邪的心思。
就在这时,一道“咕噜咕噜”的鸣声突然从肚子里传出来,塞尔伽斯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委屈地撇下嘴,低声道,“我饿了……”
雷诺都快服了这个小家伙了,恶狠狠地警告后者别乱跑后,认命地烧起饭来。
“别把手伸到锅里!”
“哦……”
“刀别乱玩,不然把你手指头都砍下来!”
“哼~”
“勺子勺子!别用手喝汤!”
“略略略!”
一个小时后,总算把这个小少爷伺候好,雷诺便开始赶人。
“我醉了……会出意外……要住在这!和卡赫尔一起!”
塞尔伽斯扒着门就不松,鬼哭狼嚎,没有半点平日里该有的矜傲与华贵,反倒是个五六岁刚学会耍赖的小孩,眼睛眨巴眨巴,发送出一道道乞求的目光。
雷诺不知第几次揉着太阳穴,舒缓气血,缓下语气像哄小孩一样解释,“我会帮你设定好目的地,只要你中途不乱动,就可以安全回到家。”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固然不是一头小卷毛,但是和西蒙一样的金色发丝以及莫名相似的神态,让雷诺怎么也狠不下心。
自己造的孽,再苦也要吃下去……
完全不知行动被实时监控的雷诺满脸的苦大仇深,低气压,领着塞尔伽斯就往客房走去。
靳桃浪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页纸张,脑海中零点事无巨细的报告,一心二用得非常顺溜。
每个世界的两个灵魂已经出现明显的融合趋势,或许再过一段时间……
……
翌日。
塞尔伽斯抬手抚着酸胀发冷的头,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脑海里破碎片段的记忆经过好一番整理,只停留在他不小心喝下酒的一瞬,再往后,全都是一团浆糊,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塞尔伽斯少爷,您醒了吗?”
门外适时传来X的询问声。
这会儿,塞尔伽斯才察觉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没等他探查清具体状况,个人终端被老安德忒的一捆一捆的消息轰炸,每一条都是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家,“巴拉巴拉”,生怕他把卡赫尔给糟蹋了。
门外的X又敲了一次门,里面还是没有回答,便对一旁的靳桃浪说道,“卡赫尔少爷,看来雷诺先生说得没错,确实醉得厉害。”
话音刚落,门里边就传来一阵“哐当”声,还有一记很重的砸地声,紧接着,房门被迅速从里面打开。
依旧是平时那副冷艳寡欲的贵公子范,只是再对上靳桃浪时,眼底掺杂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我本来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的,但是,出了点意外。”
“对不起?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少见。”卡赫尔还是秉持着不怼不痛快的观念,阴阳怪气道。
“昨天你说你天生没有发情期,我没有一点讨厌你的意思,没追上你,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你。”
越说到后面,塞尔伽斯的声音便越低,言语中的不自信仿佛化成实质突兀地怀绕在他的身旁,有种不真切的错觉。
塞尔伽斯长着一张受尽爱慕的脸,还有一身众人望其项背,一骑绝尘的天赋,“自卑”这两个字,怎么看都觉得离他很遥远。
“那你现在想好了?”
塞尔伽斯重重的点头,身侧的拳头因为紧张又捏紧了很多,往后退了半步,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紫玉鎏金手镯。
单膝下跪!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让后面几十米外看戏的加布里和牙咬得“咯咯”作响的雷诺现出身形,大跨步地朝事故地点跑去,唯恐慢了一秒,手镯就带到靳桃浪手腕上了。
塞尔伽斯对于这种业务技能实在不熟,举起玉镯子的手都在害怕得颤抖,连带着嘴唇也哆哆嗦嗦的,只有那双墨蓝色恍若神秘海洋般深邃的眼睛,让在场所有人对他的爱有了了解。
“我……你……不是……这是我的赔罪礼物,你要是原谅我了,就收下吧。”
靳桃浪唇边泄露出几个破碎的哑笑,饶有兴致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镯子。
“这是,你们安德忒家族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