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桃浪不怒反笑，仿佛听到一件极其滑稽的笑话一般，可说出的话却寒凉无比，仿佛凝结出了实质，要把人活生生冻伤。
“第二遍，把它给我放开。”
古奚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情绪，像是触碰到很悲惨的回忆，整个人无声地散发出一股破碎腐朽的味道。
但他也是个和靳桃浪一样倔强的人，敛下心头万般苍白的情绪，努力装出不容拒绝的样子，只是语气缓了些，“回到我身边。”
靳桃浪眉头紧蹙，不耐烦溢于言表。
不知是出于良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古奚放开了零点。
【呜呜呜~主人！】零点被放开，第一个反应就往靳桃浪怀里扑，委屈大哭道，【他就是个坏蛋！我不喜欢他了！脸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渣男渣男渣男！呜呜呜~】
靳桃浪轻轻掀开眼皮，缓缓道出见面后最平静的一句话。
“古奚，我们之间再无因果，回去吧。”
古奚苦笑，默默将空着的手腕垂下，这一句话直接把他带回了十五年前，那个时候，居山也说了这句话。
再无因果？
真的再无因果了吗？
他不信。
靳桃浪盯着古奚愈发极端的脸色，冷不防地出声，“还想和我打一架，再杀我第二遍？”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瞬间就将古奚体内的异能卸下。
他偏下头死死压制住反噬的异能，拳头里的指甲都陷进肉里，可这却比不上那几个字在他心脏上来回切片，最后搅和着烂泥扔到尘土里，变成野狗都嫌弃的烂肉。
古奚苍白着脸色，长睫翩跹，冰凉唇缝里吐出的每个字好似都带着血和祈求。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打，你也不会死。”
靳桃浪听完后，心里没有一丝波动。这份靠死亡得到的深情，他还不至于这么不挑。
至于最后一点的好感度，谁爱要谁要。
这时，古奚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绿色的晶核，他轻轻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这是十五年前还没犯错的古奚想送给你的礼物。”
靳桃浪没有接话，而古奚却像是进入了回忆一般，自顾自地说着。
“刚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没把系统放在眼底。”
“接着，丧尸军团来了，异化的藤蔓和蟒蛇出现了，他被围剿。那一仗打得很惨烈，每一寸土地都是尸块和滚烫的鲜血，脚底都是黏糊糊的，异能没了就用枪，枪没了就用刀，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砍人还是砍丧尸，然后异能恢复点，再循环……数以百计的车队到最后，就只剩他一个人。”
“这块晶核是他搜寻到最好看的一枚，月光照下来的时候，更漂亮，就好像有无数生命力涌动。”
“总之，只要是好的东西，他都会收起来，送给那个在一直等着他的人。”
“或许是太接近死亡，认识到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从那一刻起，他特别想要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
“然后，世界就变了……”
说到这，古奚的嗓音难掩哽咽，就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染上了无以复加的颓废，埋在阴影里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栗，绝望又无助。
他红着眼眶，那份痛不欲生直直地扎进靳桃浪的眼底，笑得难看极了。
“如果，当时他再坚定一点，不相信系统，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哥哥，是不是就会回来……”
“他的哥哥会像以前一样，站在木栅栏边，或许还会捧一束鲜花，期待他回来？”
靳桃浪侧过脸，避开那道濒临崩溃的视线，绝情地撕裂了他所有的幻想，“你也说了，是如果。”
“古奚，他和他，在十五年都被你亲手杀死了。”
“我不是你的哥哥了。”
古奚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倔强地凝视着青年决绝的侧脸，惨败地笑了一声，薄唇微动，极低的气音还没送进靳桃浪的耳畔，就消散在风里。
说完之后，也不管靳桃浪什么表情，眨眼间，伴着风便消失在夜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靳桃浪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他刚才说了什么？】
【好像说什么~谢谢？】零点挠了挠头。
靳桃浪也不纠结这个了，他只是对古奚刚才的一句话很在意，什么不相信系统，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跟在古奚旁边就只有零点……
【零点，当时我让你去保护古奚，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啊！】
零点用手止着下巴，皱巴着脸想了好一会，才惊呼道，【想起来了！当时古奚打丧尸~我正夸他厉害~他忽然捏住我！然后就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当时害怕~就一直点头~然后……】
靳桃浪眯起眼，打断道，【问题？什么问题？】
【母鸡啊~】零点摇摇头，【后面我也想问~但是古奚能摸到我~我害怕~就~就没有问出来~】
【算了，也没什么重要的。】靳桃浪压下心底的不舒服，闭眼假寐。
……
生日宴结束后，他和古矜一起回去，房子里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人气少了些，整栋别墅里就只有他和古矜两个人。
“昆玉他们的房子都在附近，明天我可以当空空的司机哦。”古矜从厨房出来，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给靳桃浪。
靳桃浪接过，还没喝上一口，身上就挂了个人形玩偶。
古矜似乎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苍白的指尖弯来弯去，把玩着青年的长发，还非常幼稚地把它缠在手心，哑着调子哼唧。
靳桃浪劝说无果，只好一步一挪地往沙发走去，刚坐上，人形玩偶自动地把头靠在他的腿上，环在腰间的手也更紧了。
“坐好，我有事问你。”
古矜不肯，撒娇道，“躺着也回答问题，我很聪明的。”
靳桃浪几次想出口，可对上那无辜的眼神时，可耻地心软了，“行，告诉我你身上的治愈系异能怎么回事？”
“哦，它自己凭空出现的。”古矜弯眼笑笑，露出可爱的虎牙，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靳桃浪冷眼看着这个人装，指腹还带着几分牛奶的余热，捏着青年的下巴，他微微俯下身，眉目阴沉，“还在骗我，嗯？”
话音刚落，古矜的眼眶里就像开了闸门一样，完全不给靳桃浪一点反应的时机，滚烫豆大的眼珠就这么“哗啦啦”地流出来。
古矜侧身把脸窝在靳桃浪的腰侧，委屈地抽泣道，“你以前都不会这么对我的，空空好凶！”
靳桃浪被这一变故给整蒙了，他抓住古矜的头发就像把人从怀里拽出来，可对方身上就像是有吸盘一样，无论他怎么扯，人家就是不肯放手，哭声也从小声的哼唧变成一抽一抽的痛哭。
靳桃浪不怀疑泪水的真假，因为他的右腰已经感受到了些许的冰凉。
眼瞅着情绪越来越失控，靳桃浪却一点也不急，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然后打开数字键盘，把昆玉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按上去。
“之前你打算和我说豆包什么事？”
昆玉这边刚到家就接到了靳桃浪的电话，听到后者在问豆包的事，手上开门的动作都停下来了，严肃道，“惟空，这件事主要怪我，要是当时我没让豆包看到那些药剂，他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药剂？能够催生出异能的药剂？”靳桃浪眉头一皱。
当时他和昆玉在C市基地的时候就做过设想，是否能从那场导致全球基因变异的红雨里找出导定式子，让人类定向变成异能者，但是每项实验条件都太过不确定，先不说实验室收存的红雨还有没有变异的成分，就算是有，找到异能者和丧尸变量的平衡分子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再说了，当时的主要目标也不是这个，而是更直接的病毒疫苗，渐渐地，他们就把这件事搁置了。
昆玉不愧是原文里站在科学顶峰的人，这么难搞的药剂都被他研制出来了。
“当初只做了一版，后面……”直到现在，昆玉都还是止不住的后怕，“一百零一个实验体，只有一个，活下来了。”
这突兀的一个，昆玉都不用过多解释。
“到现在为止，有出现其他的副作用吗？”靳桃浪斜睨了眼怀里偷偷摸摸在看他的人，愈发“温柔”地笑道。
“身体机能方面暂时还没有查出太大的问题，但是由于是后天开发的，异能不稳定，会不定时地暴动，持续时间不确定，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内身体会变得特别虚弱，连站立都不能做到。”昆玉顿了一下，“还有，性欲会更强。”
最后的五个字传进耳朵里，靳桃浪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什么副作用还能扯到这的！
听到电话那头骤然的沉默，昆玉更担心了，“惟空？你还好吗？”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确定的轻喊，“是在和，老师打电话吗？”
昆玉转头，正好看到了门口台阶下，傻愣愣像是大狗狗一样的辛川。
辛川忽然走上前，眼睛亮亮的，捧着昆玉的手问道，“是老师吗？是老师吧！我都听到玉玉你叫他惟空了！”
昆玉一掌拍开他的脑袋，捂住话筒，压低声音警告道，“都说了别叫我玉玉，叫我昆玉！”
他这一掌其实一点都不重，但并不影响眼前这位趁机装可怜。
昆玉压着脾气，又和靳桃浪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直截了当地把手机扔给身后眼巴巴望着他的辛川。
辛川接到电话后，迫不及待道，“老师！是你吗老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说完他又垂着眼，语气可怜兮兮，“玉玉真是太狠心了，要不是我停车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这话恰好被前面的昆玉听到，当即又朝着辛川的脑袋敲了一下。
一声闷哼恰好被靳桃浪捕捉到，紧皱的眉眼随着聊天的深入，渐渐松下，露出了原本的极致芳华。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此刻笑得有多，勾人。
而贪婪地将这些尽收眼底的古矜却压抑不住狂跳的心脏，他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把自己最阴暗恶劣情绪藏起来，然后再装出靳桃浪最喜欢的样子，慢慢地达到最终目的。
这是他最初的计划，可目前看来，他太高估自己了……
寂静敞亮的客厅里，时不时地传出几声清哑的笑声刺进古矜的耳朵里，难受极了，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能做。
手表上的时针都已经过了“1”，足足三个小时！
古矜从楼梯上“啪啪啪”地跑下来，每一步都夹杂着怒气，他站在沙发后面，缓缓弯下身子，恶作剧似的朝靳桃浪的耳垂轻轻吹了一口气。
靳桃浪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可古矜却趁此长臂一揽，将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他刚洗完澡，微苦的西柚味带着水汽霸道地散在空气里，柔软的发丝带着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地轻撩，在靳桃浪的颈间蹭来蹭去，暗哑低沉的嗓音更是带着些许直白的意味直往他耳朵里钻。
“空空，陪我。”
几乎是一瞬，靳桃浪就想到了昆玉说的那几个副作用。
辛川：“老师？怎么忽然没声音了？”
靳桃浪僵着脸，“我，有点累了，明天……”
“哦对对对，老师你快好好躺着，早点休息，一定要把身体保住！”
“好。”
挂断电话，靳桃浪就感觉身后有一匹狼在盯着他一样，可转过头，却只看到一双哭到有些肿的眼睛。
靳桃浪顿时心疼地摸了摸古矜的小脸，“我去给你拿冰袋敷敷。”
说完就挣脱怀抱，往厨房跑去。
古矜扫了眼自己再次空落落的怀抱，坏笑地舔了舔唇。
好像，太明显了。
……
翌日，首领办公室内。
商青哲奇怪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你这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古奚立在落地窗前，极高的视角让他几乎可以将整个基地的布局收入眼底，他抿了抿唇，“我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句话，商青哲直接从一大堆文件里头抬起高傲的头颅，没好气道，“什么感觉？我现在的感觉！”
“这么多的事情没处理，你还好意思给我讨论什么人生问题？”商青哲古怪地做了个扭曲的表情。
“你好歹也动一下啊，我每天搞完这边的，又要搞C市的，累得跟狗一样，你倒是清闲了！”
古奚不应还好，随口“嗯”了一下后，直接点燃商青哲的怒火。
他气得把笔一扔，往后一靠，小脚一翘，大有种什么也不干的架势。
古奚余光瞥了眼他，漠然提醒道，“当初是你要这份面子的，现在可不能撂担子跑路。”
商青哲冷哼，“你这只老谋深算的死狐狸！说！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给我挖坑呢！”
“嗯。”
商青哲无能狂怒！
古奚没有继续理会他，反而静静地分析起外头的局势，“十一级丧尸已经有升级成丧尸王的预兆了，届时，不仅是异化的动物，还有植物，以及数以千计的丧尸会开始有组织地攻击每一个基地，那个量级团结起来，留给我们的就只有死。”
商青哲阴阳怪气，“哟，说得这么像样，搞得你能穿进丧尸王的脑子一样。”
“只看到了一点。”
商青哲掏了掏耳朵，“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