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书将柳絮送到电梯口,电梯到了,他第一次没有目送柳絮上楼,而是跟着进了电梯。
他看向柳絮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柳老师,我觉得你应该……需要有个人陪一下。”
柳絮垂眸道谢:“谢谢,不过不用的。”
江槐书也没有很执着,毕竟也有些不太方便,于是点了点头送柳絮到了家门口,看她开门进去之后关了门才离开。
走的时候一直在给柳絮发消息。
柳絮习惯性的点开手机,看到置顶林浅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那条消息还是在叮嘱她好好吃饭。
柳絮只在客厅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她缩在沙发角落,身后的落地窗外还是城市的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她有些耳鸣。
柳絮忍不住伸手揉着耳朵。
是这样的,生老病死意外灾害,人的生命就是脆弱的。
这些道理柳絮明白,不只是明白,她身为法医,见过最多的就是死亡,她应该比谁都清楚生命的脆弱。
可是这感觉不一样。
胸口好闷,柳絮抬手捂着胸口,表情有些茫然。
这种感觉和以往见到死亡的感觉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悲伤的时刻。
悲伤?
柳絮突然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她看向落地窗旁的全身镜,她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眼眶中涌出的泪水。
这可不是被阳光刺痛眼睛而流下的眼泪。
柳絮的表情还是那样,没有很大的起伏,眉头微微蹙着,眼眶通红,那张苍白的脸在镜子中看起来像是鬼魅。
她无声的流泪,抬手擦也止不住。
原来亲近的人去世是这种感觉……
可是,这只是玲珑塔啊,林浅或许在现世生活的很美满,还是每天都没心没肺的笑着,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呢。
“阿絮!我又找到一家好好看的餐厅!”
“哎呀你别管它好吃不好吃,你就说装修好不好看吧!”
“呜呜呜阿絮我又失恋了。”
“阿絮你没有悲伤难过的时候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哭。”
柳絮脑子里浮现出林浅说过的话,和她一起从小到大的画面,她同她一起长大,看她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人妻,陪她生产看她为人母。
那个经常娇笑着,敢爱敢恨神经大条的小姑娘啊…
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柳絮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解剖林浅的时候,她是专业冷静的,解剖结束,柳絮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表面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心脏却在时不时抽痛着。
锻体和雷劫带来的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如心灵上的折磨。
这种痛像是钝刀子磨肉,一刀一刀的割在她最脆弱的地方,柳絮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夜晚宁静的时刻,她几乎快疯了。
手机传来的消息,她只瞥了一眼,是父母发来的消息,他们了解柳絮,也没有过多打扰,柳絮没回他们也只叮嘱不要太难过,有时间去看看林浅的父母。
柳絮只缩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窗外的阳光正明媚,照在她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
她皮肤在这光下像是透明的琉璃,脆弱不堪。
柳絮起身,一条薄薄的毯子落在地毯上。
“……”
这毯子绝对不是她自己盖的,父母在国外,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们得知林浅的消息赶回来也不会这么快。
“浅浅……”
柳絮几近呢喃的喊了一声林浅的名字,叹了口气将毯子整齐的叠好放在沙发上出了门。
她在白天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除了那双眼眶还在微微泛红,几乎看不出她的情绪来,柳絮确实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她刚开门就看到江槐书在门口蹲着。
柳絮有些无语:“江警官,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槐书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着:“我昨天回来说给你带宵夜……但又怕你已经休息了,然后我买了早饭。”
江槐书怎么说话胡言乱语的。
柳絮看向他的脚边,放了好多打包盒。
他笑着递给柳絮一个打包盒:“柳老师,这个是热的,豆浆和包子,还有油条,不知道你吃什么,这还有桂花糕。”
柳絮指着地上那些打包盒:“太多了,早上我吃不完那么多的。”
江槐书连忙将打包盒拎起来:“这些是昨天的宵夜,晚上很凉快应该不会坏,我拿回家下班吃不会浪费的。”
柳絮转头开门:“那放我冰箱里,晚上可以一起吃。”
江槐书眼前一亮:“好。”
放好打包盒后柳絮问:“你昨天…一晚上都在外面?”
江槐书身形僵硬了一瞬语气慌张的解释:“柳老师,我是有点担心你,所以…”
柳絮垂眸叹气:“我没事,我没有那么脆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到凶手,不要让他再次犯案。”
江槐书听着柳絮的话,看向她的表情充满了钦佩。
其实昨天也听组里的同事们说了,得知柳絮和林浅的关系非常好,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发小。
他没想到,柳絮这么坚强,同时也为她的职业素养钦佩,心疼着她。
想到这里江槐书看向柳絮的眼神坚定,语气真诚:“如果柳老师有需要,我会一直在。”
“谢谢。”
——
又是忙碌的一天,线索太少了,这个罪犯的智商很高,反侦察能力极强,画像师也无法画出准确的画像,进度又被拉低了许多。
柳絮申请和刑警一起去走访取证,按照林浅之前的行动轨迹他们来到沈峤南所在的餐厅。
沈峤南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平时也会在那里演奏小提琴,柳絮和江槐书到的时候他正在接受取证。
看到柳絮他的眼睛亮了一些朝着柳絮挥手,柳絮走过去的时候他又淡了些神色,语气凝重:“林小姐的事……”
柳絮沉默一瞬点头,沈峤南才继续说:“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如实相告,尽力配合调查。”
“那谢谢了。”柳絮拉开椅子坐在一旁听警员询问。
那天林浅来打包了菜就匆匆离开了,沈峤南其实也没有跟她有过多接触,只是在前台看到她两人在餐厅聊了会儿,菜打包好之后林浅就离开了。
沈峤南满含歉意:“当时我店里比较忙,后面我又有事出去了,要是我送林小姐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你是有什么事?”柳絮突兀的问了一句。
沈峤南顿了一瞬,那记录的警员也转头看了一眼柳絮,沈峤南回答:“有位客人在我这里定了唱片,我给他送唱片过去,我可以给你们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确认一下。”
说完就拿出手机念对方的电话号。
之后警员又问了些问题几人准备离开,沈峤南叫住柳絮,江槐书皱了眉,还是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没想到第二次和柳老师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沈峤南寒暄,柳絮其实没有什么心情去跟他寒暄这些。
沈峤南又道:“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太合适,不过我一早就准备好了唱片机说要送给柳老师,一直没有时间……”
柳絮看了一眼他,皱眉:“确实不太适合。”
沈峤南表情有些僵硬,垂眸失落道:“是我冒犯了,抱歉。”
柳絮点头:“等处理完这些事,再说吧。”
沈峤南这才伸手指引示意:“那我送你出去。”
沈峤南将柳絮送到了门口,江槐书就灭掉了烟走过来:“柳老师,我们去东区的商店询问。”
她和江槐书上了车,沈峤南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走访了一天,询问了上百人的证词,东区是商圈,每天在这里的人流量上万,要找到目击者难上加难。
这一天确实没有什么收获。
柳絮和江槐书晚上一起下班,因为早上放冰箱的宵夜,江槐书跟着柳絮回了家。
从冰箱拿出昨天江槐书打包的菜热了热两人一起吃,期间江槐书和柳絮一直在分析,他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柳絮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我觉得沈峤南的身高和那个嫌疑人的身高差不多,身形也很像。”
柳絮垂眸,她也是这么觉得:“他有不在场证明,总不能他会分身术吧。”
“确实……但是我直觉觉得他有点奇怪。”
柳絮像是被他逗笑了,语气都带着笑意:“刑警办案,不是靠直觉吧?”
江槐书看柳絮的情绪好像好了些,也傻笑着回答:“当然不是,我们办案讲证据的。”
柳絮正色:“不过沈峤南确实有点奇怪,或许可以跟一跟。”
江槐书点头,随后思索:“嘶,但如果沈峤南有嫌疑,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动机又是什么?”
无差别连环杀人的案件,大多数是凶手宣泄内心不满,他们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动机,死者之间没有联系,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这是最棘手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桌上的菜都有些冷了,江槐书问:“柳老师你还吃吗?”
“不了。”
“那我收了。”他麻利的将桌上的碗收进了袋子里,将垃圾提着:“我先走了,柳老师……”他顿了顿突然转头询问:“柳老师,我能叫你阿絮吗?”
柳絮有些愣,她是坐在椅子上的,微微仰头看他,江槐书的表情认真,似乎也是考虑很久才问的这句话。
“好。”
听到柳絮的回答江槐书才笑笑示意手中的垃圾袋:“那阿絮,我走了,早点休息,晚安。”
江槐书离开之后客厅就安静下来了,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菜的香味之外,整个屋子又冷清了许多。
柳絮将灯关来只剩下沙发旁边的一盏灯,她又坐在那沙发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城市的霓虹闪烁。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柳絮拿起手机,竟然是沈峤南发的消息。
他询问柳絮是否有时间,他有空给她送唱片机过来。
柳絮本来想说不用,但想到自己的怀疑,回复道【那就下周末。】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是语音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那下周末再见了柳老师,就在餐厅吧,我请你吃饭。”
【好。】
在短短一周内,出现了两起悬丝断颈的案件,这对F城的警方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市民也纷纷产生了恐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出现了许多营销号对这个案件的分析。
重案组顶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召开记者会,周六的下午,记者会刚刚结束,一封匿名邮件就发到了警局。
是一段音频。
“啊!救,救命!放开我!唔——”粗重的喘息,以及被扼住喉咙的呜咽声,衣料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短促的惊呼之后便不再有动静了。
周队大发雷霆:“这是对警方公然的挑衅!”
这个声音对柳絮来说并不陌生。
连江槐书都听出来是林浅的声音了,他伸手拉着柳絮的衣袖神色紧张:“阿絮?”
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皱眉道:“周队,再放一遍。”
周队看江槐书的反应好像也知道那段语音是谁的了,他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到什么声音了,再放一次。”
周队这才示意警员重新放一遍,这次柳絮是戴着耳机听的,林浅痛苦的呼吸和挣扎近在咫尺,在她的脑中不断的播放。
她听了两遍,嘴角僵硬:“我好像,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