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咽下水发现气氛不太对，看向众人这才有了一点表情，皱着眉：“看什么看。”
众人连忙低头不敢看，脸色都忍不住红了起来，天晓得这个魔鬼长得这么好看啊，平时带着鬼面具的时候她这种语气说话他们都觉得像冬日雪冷的可怕，看着这张脸那熟悉的温吞语气莫名其妙的都感觉到了小女儿的娇嗔感。
他们不会已经死了吧，这不是在做梦吧？
柳絮反正都没有戴面具了索性就不戴了，这天气也是挺热的，过几天去找个合适的兽骨打个镂空的新面具。
她还记得之前问怜花戴人皮面具热不热，现在她算是知道了，戴这种面具都不透气闷得要死，更别说贴在脸上的那种了，感觉会被汗泡浮肿。
她手在桌上轻敲，这是她来这里之后思考战略时的小动作，众人听得心跳都跟着她敲击的动作而跳。
柳絮说：“谢军师，此战告捷你觉得金人还会再来犯吗？”
半天没听到回话，她抬头看去，发现谢淮舟低着头耳垂通红：“谢淮舟。”
柳絮连名带姓的喊着，谢淮舟才突然反应过来，拱手，将头埋在羽扇后道：“是！将军……”
“我问你话呢，他们会不会再来？那个完颜明赫说了来日方长，他是想再战？”
谢淮舟不敢看柳絮，头都不敢抬只埋首道：“某以为，可以先等前方捷报，不过某觉得他们应该会退军至千里之外，具体会多远就不太清楚了。”
柳絮思索片刻，还是只能先等捷报的消息和朝廷那边了。
“捷报到了就派人送去朝廷，就说此战告捷，要他们拨军饷粮草兵马，我们都以十七万胜三十万了，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谢淮舟埋首更低：“是……”
“陆副将，你和胡将领一起去看看伤亡情况，给我呈上报损。”
“是。”陆星昂和胡将领同时行礼。
以往他们的喊声是很大的，今天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莫名轻声细语的，柳絮狐疑的看着他们问：“没吃饭啊？平时说点话二里地外都能听见你们大嗓门儿嚷嚷，今天一个个都哑了？”
胡将领五大三粗，柳絮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扭捏的状态：“小柳将军……这不是，不是刚打完仗累了嘛……”
柳絮起了鸡皮疙瘩，她硬着头皮摆手：“那下去休整吧。”
晚上柳絮在帐内吃的饭，原本她也是跟那些将领一起的，但后面陆星昂怎么说也不同意她一起，说他们五大三粗的柳絮多少还是女儿家不适合一起吃饭。
柳絮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有次吃饭的时候看到胡将领和另一个张统领不知道因为什么争论起来了，嘴里唾沫星子和饭食残渣到处飞……
她想如果他在他们应该不会那么放肆，但想想还是算了，她也不是唯一一个搞特殊的，谢淮舟也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他好像是有点小洁癖。
吃完饭士兵把饭食刚撤下，前方侦察兵就冲进了营帐，他是专业的，一般传信不会带表情，可这次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
黑黑的脸白白的牙，呲着个大牙就冲进柳絮营帐扑通跪下：“报！敌军撤军，现已离大都两千里！敌军还在撤退！”
这是意料之中，柳絮满意点头：“再探。”
“是！”
侦察兵出去之后柳絮就伏在案桌前握着笔开始写新的计划，大战虽告捷了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再犯，而且后续完颜明赫有什么对策还不知道，招兵买马，照常训练不能落下。
最后写了一封信，这封是家书，她给柳傅文和柳杨氏写的。
虽是信却只有短短一句。
大战告捷，欲归尽孝。
朝廷总算因为这场战役有了底气，愿意拨粮草军饷了，暂时没召柳絮回京，要她稳固了边疆应该就行了，别的不重要，有了粮草军饷就行，这样就不怕敌军再犯。
——
之后的完颜明赫还不怕死的挑衅多次，次次讨不到好，次次打次次败，最后一次，他与柳絮对峙，笑容张扬，他将刀扛在肩上道：“小柳将军，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与你战场相见了。”
柳絮懒得跟他寒暄什么，提着枪就上了，两方军队战斗多次，养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在战场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单挑的情况出现，但柳絮和完颜明赫，永远都是单挑的情况。
两人之间谁都无法进去插手，他们打的酣畅淋漓，越挫越勇，下手又重又不留情，都在对方身上留下许多岁月不可磨灭的伤痕。
这战，完颜明赫又输了。
他捂着受伤的手臂向后撤退，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柳絮，眼神很复杂，不甘，释然，还有庆幸。
落到柳絮眼里:不服。
柳絮:“他到底在不服什么，二饼你看他最后瞪我那一眼这么不服气。”
二饼【我说算了吧。】无语，真的，一整个大无语。
此战告捷之后，没过几日，边境的消息传来，大金再退三千里外，并主动朝萧国递去议和协议。
朝廷因该消息震惊动荡，急召柳絮回京。
当然在收到这消息之前她就已经启程了，在半路和送圣旨的内务省碰到，还是上回的小太监，他一脸欣喜。
连连夸赞柳絮英雄少年，巾帼须眉。
回京的路上，柳絮的部队经过一些受到金人迫害的城镇，他们帮着他们重建家园，还把土豆也给了他们种植，那些城镇村子的百姓个个热泪盈眶，对柳絮的感激不言而喻。
他们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感谢柳絮他们，每个士兵都一脸正义的拒绝。
“我们将军说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占群众一砖一瓦，违令者军法处置。”
百姓感恩戴德，只能眼含热泪跪拜送行。
参军很苦，可百姓们都愿意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去参军，只因信任，柳絮也不辜负他们，这些年幼的孩子就是国家的栋梁。
柳絮在军营设置学堂，等这些孩子到了束发年纪可以自己选择参军，每个军队驻扎附近都设置了学堂，不用束脩，他们可以自己选择从文或者从武。
是要上阵杀敌还是考科举入朝为官报效国家全凭本事。
大都回上京的路程并不长，柳絮走了整整一年。
皇帝的圣旨传了一道又一道，却不敢用金牌勒令柳絮即刻进京。
房会之是议和派，现在金人主动求和他又转了风向对皇帝说柳絮漠视圣令目中无人，等等说辞，好在朝廷还有明臣，他们纷纷替柳絮说话，皇帝这才没有昏庸到下令惩罚。
他还算有点脑子，毕竟柳絮还有战功在身，如果惩罚便是失人心，这帝位可能坐不稳，况且她只是女子，不足为惧。
最后还是柳傅文听不得房会之一直在朝廷参柳絮，给她书信催促。
在柳絮这里家书比圣旨好用多了，收到柳傅文的书信她便加快了进程。
不出半月他们就已经快到上京了，天气也渐渐进入了夏天，烈日照头有些晒得慌，离上京还有不到一千里，今天他们就能回到上京了。
柳絮握着断魂背脊笔直的骑马走在前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路过这个山湾就到了，她已经能看到上京的城墙了。
谢淮舟一般坐马车，但此刻他也难掩激动骑上了一匹马跟在柳絮身旁。
眼前就是城门，她已经听到了百姓的欢呼，甚至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她声音清朗：“兄弟们，我们回家了。”
背后的士兵们纷纷高呼回应，呼声震耳欲聋，仿佛能够穿透到上京的各个角落。
柳絮从马上下来，柳傅文和柳杨氏热泪盈眶，站在门口看着她，柳傅文难掩激动上前紧紧握着柳絮的手。
四十来岁的柳傅文脸上满是热泪，他在战场受过很重的伤，也赢过不少仗，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激动，他的情绪很复杂。
他当初回到上京之后，头发迅速花白，两鬓斑白却背脊挺直，白发是忧愁与悔恨，背脊却是不屈和刚毅。
他守不住的，他女儿做到了。
柳杨氏上前紧紧拥抱着柳絮无声流泪，柳傅文将母女二人抱进自己的怀抱，他女儿瘦弱的肩膀，真的扛起来了他都无法扛起来的重担。
他欣慰，更多的还是心疼。
“父亲娘亲，女儿回来了。”柳絮安慰着，拍打着他们的背，随后露出笑容转了一圈：“娘亲你看，女儿长高了许多。”
柳杨氏流着泪点头，她紧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却止不住滑落，她颤抖的开口，手抚在柳絮的面具上：“絮儿长高了，也瘦了。”
她去边境不过三四年，柳絮如今已是桃李年华，她在边境征战，这几年晒的黑了一些，她身条还是纤细，但仔细看就能看到那战袍包裹下的匀称肌肉。
不是士兵那种鼓鼓囊囊看着就可怕的肌肉，而是线条匀称，充满了野性的美。
因为快到夏天，她穿的衣衫比较薄，紧紧勒住腰身曲线，是纤细，但她动作时能看到腹部若隐若现的肌肉。
柳絮觉得她已经穿不来那种青衫罗裙了，这对她的腹肌是一种不尊重。
寒暄了几句，柳傅文就说先进皇宫面圣，柳絮点头带了几个将领就一起进了城。
柳絮刚进城就听到百姓欢呼，一个物体朝着柳絮飞来，她抬手一抓就捏住了一支还带着露水的娇艳花朵。
她朝着花飞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青绿鹅黄相间的少女红着脸看她，柳絮带着的鬼脸面具是骨质的，嘴的部分是张口的獠牙，从那开口处能看到她殷红的唇勾起，她朝那名少女扬了杨下巴，随后将花放进了怀里，这也只是几息之间连贯完成的。
少女怔怔的看着，几乎被柳絮轻扬的嘴角笑容勾的失魂。
旁边的谢淮舟看到了，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将羽扇遮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叹气，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将军惯会勾搭人家少女芳心的。
他又想起已经许久未想起过的初次见面，她也是那样轻佻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每每想到这幕，他都会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难道她本来就是这种……爱调戏人的？
也不是啊，在军中的时候，她雷厉风行，行事作风一板一眼，极其注重规矩，制定了什么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实行，在规定时间内结束。
他也只那次看到过她行为些许轻佻。
这算第二次。
情绪有点复杂起来了。
但这对柳絮来说，算不得轻佻的动作，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美人赠花理当珍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