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然一脸云淡风轻地指出了自己手中的玩意儿,方大海顿时就愣住了。
要知道,古代的茗壶不少,但是像自己这样宣统年间的黄玉麟觚棱壶,那绝对是凤毛麟角!
哪怕是深谙此道的行家,也仅仅只知其形,而未见真颜矣!
可眼前这个看着才十七八岁的小子,居然能够一语中的,方大海心中感到颇为惊讶!
行家!
霎时间,轻视的眼神一扫而空,方大海的眼睛里陡然严肃了几分。
“小兄弟,我姓方,叫大海,你若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方老哥便是!”
“没想到小兄弟竟然认识我手中的茗壶,后生可畏啊!”
方大海俨然就以平辈和林然论交起来。
“老哥说笑了,我也只是略懂而已。”
“这黄玉麟觚棱壶,盖内均钤,气孔左边为“匋斋”,气孔右边为宝华庵制,想必老哥这点名的勺缶,取得就是此意吧。”
林然继续笑盈盈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更是如平地惊雷般,把方大海唬得一愣一愣的!
高人!
这他娘的绝对是高人!
“小兄弟眼光好生毒辣!我这楞壶,可是托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呢!”
方大海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言语之中满是显摆。
毕竟难得遇上识货的行家,自然要好好展露一番,也算是为接下来两人的买卖敲敲鼓。
看着方大海的模样,林然却是陡然话锋一转,有些惋惜地开口道。
“这店名是好名,但如果这壶是真的,那才叫相得益彰!”
听到林然这番话,方大海脸色骤变。
言语之中还带着几分不屑和厌恶。
“小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方大海在业内玩壶二十余年,莫非还能买到了假货不成?”
在方大海看来,此刻的林然就是一个半桶水的二愣子,来自己这里班门弄斧。
方才对林然的惊艳和好感,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毕竟这黄玉麟觚棱壶,关乎的不但是自己的盈亏,更是自己在业内的名声和颜面!
“老哥莫急,这黄玉麟觚棱壶,乃是昔日宣统阁臣端方亲自指导所制,底款均为单长方框内竖排篆书款式,而盖内又有两方椭圆形篆书印章刻样。”
“方才老哥饮茗之时,我恰巧看见,这壶的底款却是一正方形,所以显然,这壶多半是出自民初时期的仿制款罢了。
“老哥若是不信,仔细看看这壶盖内的印章,究竟是椭圆形还是圆形便知!”
听得林然说的头头是道,方大海一时间也有些踌躇起来。
急忙打开壶盖,用袖珍手电一射,更是满面骇然!
里头的印章篆刻,竟然与林然所言无出其右!
民初年间,文人仿制前清遗物附庸风雅的不少,而自己这壶的年代与真品顶多也就差了十余年,如此一来,也难怪把玩了这么久也没发现端倪所在了。
方大海满脸苦笑,对着林然拱了拱手。
“没想到我方大海玩了一辈子的壶,今日却是被雀啄了眼。”
“小兄弟,方某受教了!”
与此同时,心中对林然的来头和背景,越发感到震撼。
年纪轻轻,就能有此等敏锐的洞察力和功底!
小伙子不是一般人能调教出来的。
瞧着对方被自己拿捏了七成,林然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南宋的瓷瓶给放在了桌上,一脸的泰然之色。
“您说笑了,这玩意确实算得上以假乱真,我也不过只是略懂而已。”
“方老哥,还麻烦您帮我看看。”
被林然一句话拉回现实地方大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郑重其事地戴上了白手套,将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越看,便越是眉头紧蹙,甚至还取出了袖珍手电,不敢稍有丝毫的懈怠。
谨慎地观摩了几遍,心中大概有了个计较,方才震惊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看着林然那颇为稚嫩的面庞,方大海的脸上重新换上了一抹商人特有的狡黠。
“小兄弟,你这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
故作停顿,说话间方大海就将瓷瓶推到了两人中间。
“只不过这东西,不好出手啊!”
沉吟片刻,方大海给出了最终答案。
言罢,便抿了一口手中的珍茗,慢悠悠地等着林然接话。
但那一双锐利的眸子,却是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中间的汝窑瓷瓶!
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意,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老哥这话说的,莫非京城里还缺藏家不成?”
林然回了一句,便直接将瓷瓶拿回了手中,嘴角同样挂着几分戏谑地笑容。
这是老狐狸遇上小狐狸了!
两个人加起来,估计能有800个心眼子!
“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宝贝虽然是南宋的汝窑出品,但同为汝窑槌瓶,也有档次之分。”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看胎体和底釉。”
“胎体越厚,底釉越薄,烧制成型的难度也就越大,相应的自然也就更加珍贵。”
“你这槌瓶,是南宋修内司官窑所产不假,但是这胎体呀,太厚!”
“老哥我也是实诚人,考虑到年份和做工,就作二百块钱收了,你看如何?”
听着这老板开始胡吹,林然不由得有些嘴角抽搐。
这压价未免也太狠了些!
难怪民间会有“上当”即上当的说法。
做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正如这老板所鉴定的那般,年份材质,都无可厚非。
但在具体的物件之上,却是避重就轻,狠狠地压了一截!
愣是把这上千年的宝贝,贬低得一文不值!
若是外行人遇到了,恐怕还真要被唬得点头答应,当场交割!
即便是内行,估计也挑不出多少毛病。
只可惜,这老板今天遇到的是自己!
根正苗红的国博馆专家,业内泰斗,古玩巨擘!
既然如此,就休要怪自己给老板好好上一课了!
“方老哥要不再好好看看?”
说是这么说,可这瓷瓶,早已经被林然握在了手中!
压根不给方大海“二次鉴定”的机会。
看着林然这副老练的态势,方大海也有些急了。
这玩意可不是自己说的南宋槌瓶,而是正儿八经的纸槌瓶!
虽然仅仅只是一字之差,但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若是自己能够将其收过来,随便转手一倒腾,都绝对是暴利一笔!
但林然不轻不重地一句反问,却是直接打破了方大海的小算盘。
“老弟别生气,我们做这一行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
“这玩意儿是你家传的,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要不小兄弟给我介绍介绍?”
方大海也是老狐狸,想借机试试林然的深浅。
若林然是虚张声势,那这奸商,自己当定了!
即便这小子真是行家,到时候以正常价格收过来,也绝对吃不了亏!
“既然老哥这么说,那我也就班门弄斧了。”
“依我看呐,老哥说的不错,这确实出自南宋修内司。”
“不过嘛,这可不是槌瓶,而是纸槌瓶!”
“老哥说的槌瓶以厚胎薄釉为佳,但这纸槌瓶,却恰恰相反!”
“而是以薄胎厚釉为上品!”
“再者,纸槌瓶的存量,可不似槌瓶那般多,更何况是我这样保存完好的,更是难能可贵!”
听着林然一针见血地剖析出了真谛所在,方大海一时间也是有些惭愧。
“小兄弟果然是为行家,倒是老哥我看走眼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不知小兄弟多少钱才愿意割爱?”
两人相视一笑,都放下了伪装,坦诚相见。
“老哥厚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若是再漫天要价也没有意义。”
“七百块钱,你看如何?”
一听这恰到好处的报价,方大海更是对眼前的年轻人愈发敬重了几分。
这价格,既保证了林然的利益,又刚好还能给自己留下一定的利润空间。
属于一个这种的价码。
就冲这份见底和为人处世的深浅,方大海敢肯定,林然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如果不是背后有人点拨调教的话,这么小的年纪,哪里来的如此见识?
毕竟这次带来的是个纸槌瓶,谁又能保证这样的行家下次又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呢?
“中!权当跟小兄弟交个朋友了!”
“不过以后要是有好东西,可一定要记得先带来给老哥过过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