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他刻意避开浩轩,是他这个当爹的私心,审讯的活计也是交给手下人,手下人看在他的面子,对浩轩用刑也是很巧妙,看着严重,实际上都是轻伤。
他知道侯爷必定也派人盯着这边,自己没有时间再一直拖下去了,他只希望侯爷看在他严查费家和隋家的事上,能留下浩轩一条命。
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
后院,柳柔清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门口张望,薛嬷嬷身影出现,柳柔清眼睛一亮,可很快又暗淡下去。
“还是没见到将军吗?”
薛嬷嬷摇头,不忍心看夫人绝望的表情,低着头扶着人坐下,劝道:“夫人莫急,等查清这次通敌的事儿以后,将军……将军就……”
“嬷嬷别说了!”柳柔清闭闭眼睛,又睁开眼底的失望淡去,变成出奇的冷静,“他不会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只要涉及那个女人,他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呵呵,嬷嬷,我在他心里连那个女人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呵呵,真是可笑……”
“小姐啊,我的小姐啊,以后可怎么办啊!”薛嬷嬷疼得心在滴血,抱着柳柔清痛哭出声,柳柔清神情冷淡,淡声道:“嬷嬷别哭了,哭没用,费家保不住了。
可浩轩我必须保住,你听我说……”
薛嬷嬷袖筒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趁着夜色猫着腰出了院门。
卫家,正院里灯火通明,崔氏穿着暗纹绸衣,闲适地披散着长发让小丫鬟一下下给她通头发。
秋文快步从外面进来,小丫鬟有眼色的退出去,崔氏从铜镜里看看秋文,秋文立马弯腰凑近说:“柳柔清让她那个贴身嬷嬷,拿着大笔银子出去打听消息呢。”
“那就让她知道些,毕竟这么多银子,总要知道点儿有用的消息不是。”崔氏浅浅一笑,主仆俩对视一眼,秋文心领神会。
有了大笔银子开路,薛嬷嬷终于撬开几个下人的嘴了,喜意还没上头,就被打听出来的消息吓软了腿,要不是身后有棵树让她靠,这会儿已经在地上了。
夜色遮掩住了薛嬷嬷惊惶的脚步,还有踉踉跄跄的身影,回到桂苑以后,薛嬷嬷再也忍不住小跑起来,直奔柳氏休息的卧房。
“夫人,不好了,费家和隋家判刑了!”薛嬷嬷哆嗦着说:“成丁判了斩首之刑,剩下的人判得三千里流放。”
几根发丝应声而断,白皙的手掌十来根头发很是显眼,柳柔清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看着薛嬷嬷开开合合的嘴,喉咙里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眼泪汇聚,却半天没有淌下来,指甲深陷肉里,脖子上凸起的青色经络暴露柳柔清内心的不平静,室内呼吸声儿一下重过一声儿。
“夫人?”薛嬷嬷担心看着柳柔清。
“嬷嬷,我没事!”牙齿咬破嘴唇,血腥味儿让柳柔清冷静下来,她品着甜腥看着薛嬷嬷说:“我不能慌,我们不能慌,还有浩轩呢,浩轩还等着我这个娘去救他呢。”
“是,是!”薛嬷嬷连连点头,卧房的烛火亮了半夜,薛嬷嬷中途又出去一趟,这一夜柳柔清睁着眼到天亮。
二月末的天气,在和关镇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暖意,准备着春耕之事,只待落下一场绵绵春雨开始春天的播种。
可在远在北边的定武县,春天还很吝啬,不舍得撒下春天盎然的绿意,阴沉着天,定武县的老百姓身上还穿着薄袄子。
心情没有受阴云密布的影响,一个个穿好袄子,挎上篮子,喊上巷子里三五邻里,有说有笑的往南市菜市口儿走。
眼里都带着兴奋地笑,时不时还揭开篮子给邻里介绍,“喏,俺带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臭鸡蛋。”
说着妇人拿起一个表面青灰带着黑色斑点晃悠几下,让附近几个人听里面咣当的水声儿,“叮铃咣当的,砸人身上绝对能臭死个人。”
几个妇人咧开身子,捂着鼻子笑骂:“你可离我们远点儿吧,别没砸畜生身上,再惹得自己一身臭。”
“哈哈哈哈……”几个妇人哈哈笑着,心情显见的不错。
一个身穿灰布后斗篷的纤瘦身影,低着头跟着人群往菜市口走,一路上类似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
“咱们卫候爷就是青天大老爷,这些通敌的畜生一个也别想跑!”
“咱们的辽安军在前面和北蛮子不要命地厮杀,他们在后面和北月人做生意,给北月人供粮草,活该被砍头!”
“砍的好!侯爷圣明!”
“通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侯爷还是仁慈了。”
“还能咋办,那费家可是秦参将的半个岳家呢,秦参将又亲自审讯这些人,侯爷总要给个面子不是……哈哈哈……”
嬉笑的声音,让人以为今天是热闹的大集呢,勾着头走在人群里的柳柔清唇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嘴里甜腥气不断扩散。
人群慢慢围住刑场,周围把守的衙役拿着长枪隔绝开人群和刑场。
“来了,来了!”人群中不知什么人大喊一声儿,场面顿时嗡嗡起来。
十来辆刑车撵着青石板路,咕噜噜朝刑场这边过来,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看不出人性的人,身穿囚服,手脚捆着镣铐站在囚笼里。
前面几辆关着费家成丁,最前面是年过八十的费明,佝偻的背无力垂着,灰白的头发遮住他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砸啊,砸死这些杀千刀的!”
“砸死这些畜生,给家里的男儿报仇!”
边关重镇,因为和北月人的战事,谁家没几个男丁战死沙场,所以这里的人对通敌之人,最是恨,恨不得生啖其肉。
臭鸡蛋、烂菜叶子,家里不要的烂鞋,还有拎着家里的粪水过来的,长柄粪勺扬起,带着浓郁气味的粪水,让周围人退避三舍,囚车上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粪水兜头飞过来,哩哩啦啦从破烂的囚衣上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