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辰也不担心祖母会去找父亲对质,信口回答道:“堂伯父突然离世,堂伯母与那几位姨娘自是不需要父亲操心什么,倒是大哥、二哥、四妹她们,将来入仕途嫁人肯定得由父亲帮助,三堂叔又是那样一个性子,少不得叔祖母的事情也得由父亲照顾,依着我看,东西两府合在一起那是迟早的事情。”
分家不分府本就不合乎情理,原先吴老夫人是念着儿子是从二房过继来的情分,所以才默许了这件事情,可眼下听长孙这么一说,心中瞬间不是滋味。
从未听说过有谁分家出去后,还能够再合做一家,若真是如此,这儿子到底算是谁的?长房又该置于何地自处?
自古长房继承家业,就没听说过有让出去的道理。
吴老夫人望向灵堂上悲伤不已的二房众人,微眯着眼,冷笑道:“当年主动过继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弟妹可真是用心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后宅里的妇人满心满眼都是宅子里的事情,眼界就这么点大,非是能力不行,而是受时代所缚,祖母能够守寡至今,十年来隐忍一堂之地,皆是为了长房利益才肯退让。
江景辰知道祖母的底线不是任何人,而是威远侯府长房这一支,一旦碰触,必会让她无法忍受。
二房当中,江老太爷无心争权夺利,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悠闲日子,郑老夫人则是一心想要掌控整座威远侯府的大权,想以二房取代长房。
若说大老爷江彦俭是国之蛀虫,那三老爷江彦泽便是威远侯府的蛀虫,当这只蛀虫还在二房时,吴老夫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若这只蛀虫要爬到长房这边来,那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灵堂之上,江老太爷虽然脸上挂着悲痛,可眼神中却并没有太多伤心的神色,隐隐还带着些许焦急和不耐烦。
江景辰想起陈敏儿的事情,暗自偷笑之余,心不在焉的随口回应道:“是啊,叔祖母还会以死相逼,将父亲拿捏的死死的,她的本事可厉害着呢。”
吴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环视灵堂一圈,最后发现整座威远侯府里能与之交心的,就只有长孙一人。
什么时候开始,被孤立至此的?
是了,从小郑氏嫁进侯府之后,二房那位便有恃无恐,步步紧逼,方才造就了如今这般境地。
“辰哥儿,若你父亲要将东西两府合成一府,你可同意?”
东西两府,本是一府,可又不是一府。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江景辰一听祖母的语气,便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当即回答道:“若真是如此,我自然是不同意的。”
吴老夫人犹豫片刻,无奈叹气道:“咱们祖孙人微言轻,若是你父亲执意如此,又能奈何?”
这语气,这表情......江景辰瞬间就看穿了祖母的小伎俩,当下配合道:“那该怎么办?祖母您说,我全都听您的。”
吴老夫人默默将长孙拉倒角落,低声道:“小郑氏病故,眼下长房中馈由祖母来执掌,可这终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而祖母便思量着再为你父亲续弦,你认为可否?”
府上无有主母,自然是老夫人掌家,何来名不正言不顺?
听着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临时起意,大周朝男子不守继室丧......江景辰心中微动,开口道:“虽无礼法规定,可父亲毕竟是朝廷重臣,需得注意风评,少说也得百日后再娶,方才不会遭人非议,祖母若是这时提出来,父亲只怕是不会答应,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去找适合的人家?”
.吴老夫人淡淡道:“百日不长,吴家庶支有位样貌品性皆佳的闺女,刚过双十年纪,按辈分论,她该喊你父亲一声表哥,是你未出五服的远房姑姑,祖母瞧着她性子讨喜,也是个能持家的好手,与你父亲十分相配。”
闺女,既未出阁的少女,双十年华便是二十岁,放在当下来说已算是“老姑娘”了,吴家庶支,也就是祖母的娘家人。
刚去一个小郑氏,又要来一个小吴氏?
单从血缘上来说,小郑氏与威远侯才是嫡亲表妹,而小吴氏只不过是礼法上的远房表妹,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依着大周关于婚姻的律法,简而言之便是:母不可,同姓不可,有夫者不可,余者皆可娶。
可当江景辰听到祖母说的那句“姑姑”时,脑海中还是不自觉冒出“乱伦”二字一闪而过。
就......怎么说呢?
心里会有些接受不了,可潜意识总会突然冒出个声音,大喊道:“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在大周朝,这是非常合礼合法的事情,并且不是一人如此,而是世家联姻皆是如此。
心中怪异之感一闪而过,江景辰恢复好心态,询问道:“祖母是想多安排一个人在父亲面前说话?”
吴老夫人直言不讳道:“祖母在你父亲心里的分量不如你叔祖母重,这一点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吧。”
江景辰默默点头,也不开口回应。
吴老夫人紧跟着说道:“这十年来,祖母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威远侯府主母的名头,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让你姑姑嫁进来,虽说是拾人牙慧的举措,但此事于长房有莫大益处,早年祖母放不下矜持,现今却是不同了。”
哪里不同?
祖母没开口,江景辰却大致猜到了一些,远的不说,单说长房两个嫡子,他顶着活不过二十的名声,而江景昭子孙根已废,眼下父亲正值壮年,这时候迎娶小吴氏进门,指不定哪天就能够生下一两个男丁,那可是有着吴家血脉的嫡子,到时候这世子之位指不定会落到谁的头上。
这是想将他给卖了,还要他乐呵呵的替祖母数钱?
不,祖母的此举更狠一些。
是因为平日装得乖巧,就以为可以当做是个傻的来糊弄?
江景辰眼底浮现一抹寒霜,微微垂首,轻声询问道:“祖母需要我做什么?”
吴老夫人的注意力都在灵堂之上,并没有发觉身旁长孙的异常,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中只感一阵欣慰,留意着二房弟妹的动静之余,低声交待道:“也不需你做什么,只需找个合适的时间,探探你父亲的口风,看看你父亲对此事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你若是有甚主张也可明言,想来你父亲是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