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吴海鲲痛苦的咧嘴苦笑。
“咱们这个破地方,自打十三爷被戴上了叛乱的帽子,就彻底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孩子,中央每年的拨款到咱们县里就是十不存一,有什么苦事难事,倒是第一个紧着咱们。”
“我呀,想安安稳稳退休怕是痴心妄想了。”
吴海鲲释然一笑,摩挲着官服上的花纹。
“老爷,您对小人有知遇之恩,我在族中算是不争气的家伙,承蒙您多年不弃。只是兵部下发的诏令,无异于律法铁条,丝毫不得怠慢,负责兵部追责,恐怕不但官帽不保,地方主管的妻儿老小都会受到波及呀!”
“您若信我,给我两日时间,我返回族中,集思广益,定当尽力而为,帮您渡过难关。”
师爷声泪俱下,句句真情流露。
年过五旬的吴海鲲同样老泪纵横,这个倒霉年头,交朋好友不说是雪中送炭,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就已是万幸。谁说自己老眼昏花了一辈子?这等识人之能,有几个能做到。
师爷带足了盘缠,连夜过河穿山,返回家族,但且不表。
第二日夜半三更,师爷风尘仆仆,满脸疲倦,带回来应对之策。
“第一,将县狱中羁押的五十死刑犯、三百罪犯偷梁换柱,明面上说是提前处决,实则刮掉金印,充斥到征兵队伍。”
“第二,县衙署发布公文,号称要征兵三千赴边军屯,徭役两千修造宫室,以安民心。”
“第三,找几个临县的牙子,以收集的银钱分批买些穷苦人家,填补征兵。”
“第四,将这个难题下压到豪绅、地保手中。豪绅子弟想要逃过征兵,则缴纳大量银钱。”
“第五,对县内有过案底的户籍进行统计,征兵名额紧着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五条征兵之法,一旦实施,足可以度过难关。也不管是不是合乎规矩,拆了东墙补西墙,背水一战吧。
......
再看另一边,隶属福安县的周家,近期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哥周文雍死在狱中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县里,万幸没确凿成徇私舞弊,只说是身娇体弱,病死狱中。周家老两口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险些去陪了儿子。
家族中有了污点,以往的世家清名一并消失,靠着祖上功名建造的大院也被罚没,仅留下两进的宅院,家中奴仆仅剩十余人。
街头巷尾传言不绝,就连往日的至交好友也不再登门。去年年景不好,从西边来了蝗灾,收成荡然无存,周老爷体恤农户,自己承担损失,给足了佃户银钱。
加上今年的几次变故,一翻家中账簿才知,偌大的周家,早就债台高筑。
二哥周文胤自从去了京都再无半点音信,生死不知。
薛潇湘想要上京寻人,奈何实在抽不出身子,原本以往家中似有似无的琐事,真真正正变成了一座座大山,压到了她一个女子身上。
周老爷强撑着依靠在病榻上,一辈子积德行善,不辱祖训。最后成了梦幻泡影。
不同于死读书的儒生,周老爷幼时师从明阳先生,饱读诗书、精各家义理,又善思明辨,主张身体力行,知行合一。
奈何今天的官场靠的并不是这些。
“潇湘啊!好孩子,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
刚开口,周老爷已是泪眼婆娑。
“我在京都还是有些至交好友,老大的事我知道了不少,我的儿子怎么会科举舞弊?他读书还算是勉强够用,其他的心思则是半点没有啊。”
“害,也怪我。其实倒也没让他高中状元,做官为宦。读了这么多年,试炼一番,见些世面已是极好的。谁料想...”
“账簿的事我也知道,以前只当个睁眼瞎,仗着家大业大,但行好事,不谈钱财,积下了大亏空。”
“可是呀,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还是得最后再任性一次,你将家中的田产都卖给陈老爷吧,我早就跟他谈过价钱。我死后你将钱财还了亏空,剩下的都分给下面的农户,算是对他们的交代。”
薛潇湘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多问了一句:“只卖掉一半的田产就足够销账,直接将剩下的土地分给农户不就好了?也能少去未来中间的盘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