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机密货舱的坠毁点在森林的一片空地上。
实际上按照莫西莱尔与葡萄之前的探查,三号机密货舱附近并没有什么威胁,她没有直接将模块带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它太重了,以至于她甚至没法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将它固定到葡萄的背上。
但现在好歹有了运输工具——如果这辆移动起来就会嘎吱作响左摇右晃的两轮马车也能叫运输工具的话——只要他们通力合作,还是能够完好无损地将三号机密货舱里的制造模块带回去的。
莫西莱尔牵着葡萄,把手里的压缩饼干咬得咔嚓咔嚓响。
真是寒碜的早餐。她忍不住想。
为了节省葡萄的体力,她现在也和队伍里的其他人一样走在泥土小路上。
似乎是森林里弥漫的雾气给了大家不小的心理压力,整个队伍行进的时候只有马车吱吱哇哇的怪叫声与他们路过林间耸立的森然巨木时衣物与其轻微的摩擦声。
大家都保持着沉默,这倒是给了莫西莱尔很好的思考的时间。
在陪伴了她十多年的锡制水壶里喝了一口水,莫西莱尔觉得有必要考虑一下关于营地里的食物来源的问题了。
除去她自己,营地现在共有三十六人,其中老人与儿童有十二人,剩下的二十四人里又有不少因为各式慢性疾病的折磨与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孱弱不堪。
三十六个人就是三十六张嘴,光是压缩饼干一天就得消耗至少五十包以上,这还是建立在他们自发地通过采集浅林里的可食用真菌与昆虫补充食物的基础上的结果。
这些难民的劳动能力比正常人更低,也更加难以承受接下来可能的战斗。即便拥有医疗针的帮助与莫西莱尔为他们提供的食物,他们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如果没有新鲜的肉类与蔬菜的摄入,这个时间就会被拉的更长。
用压缩饼干代替全餐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无论添加的营养成份多么全面,它始终只是一种拿来应急的食物——而且他们现在能拿得到的压缩饼干总共就只有那么几箱,哪怕怎么省着吃,也总会有吃完的那一天。
打猎不太实际,虽然真正的黑潮还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前线,但是提前到达的迷雾与磁场已经开始转化这里的动物了——她才不会把流脓生疮的兔肉放进嘴里,除非她真的要饿死了,或者...烹饪这道菜的大厨有来自古老东方的血统。
月河里的鱼好像也不太正常,前天她兴致勃勃地看过几个孩子在营地前的月河分支里摸鱼,而且看见他们很快就摸上来了一条银色的大鱼。
它乍看之下好像挺正常的,没有多余的附肢、没有两个头、也没有散发诡异的光芒——直到它吐了口口水,并用正常鱼鳍不可能展现出的柔韧度狠狠地打了那个兴高采烈的孩子一巴掌。
在那些叫的比莫西莱尔还大声的小孩的尖叫声中,这条被摔到地上的鱼居然从腹部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粉色触手,一扭一扭地跑回河里去了。
啊,她真的觉得她这辈子都吃不下任何形式的鱼了。
那么耕种可行么?
半永久性的迷雾虽然严重影响了植物的光合作用,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耕种都毫无意义。
就像他们现在广泛采集的各种可食用真菌一样,这些形式简单的生命几乎完全不需要光照。通过孢子传播的方式,它们能够轻易地在逐渐腐烂的森林里茂盛生长。
培育可食用真菌是一个方向,而且自然而然地,莫西莱尔又想到了人工补光。
暂时困囿一地的迷雾还未造成全球性的气温降低,在循环的洋流与大气作用之下,这片大陆的气温还维持着一个大部分植物可以接受的地步——只要有充足的光照,各种常见的农作物依然能够茂盛生长。
如果她愿意,甚至还能专门搭建一个便于控制温度的温室。
即便是处在温带、亚寒带乃至极端寒冷地区,她一样能通过操纵光照时长和温度的方式培育出本不可能在该地生长的可口热带水果。
但这也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大量的轻型钢材与大量的劳动力——最关键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的人工培育温室需要补光灯、控制元件、管材与足够的传感器,而它们的制造离不开包括钨、钼在内的部分稀有金属元素。
当然,还要有足够的硅来制作半导体。
这同时意味着她要收集稀有金属、需要设计和蚀刻电路、需要规划选择生长周期合适的作物...莫西莱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她纠结地皱着眉头,但很快又在林间的流光和迷雾中同自己达成了和解。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营地里除了可怜的难民外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些东西暂时只要有个概念就行,一切的一切等潮汐夜过了再说好了。
如果这次行动顺利,倒是可以考虑先培育一批真菌试试。
莫西莱尔想着想着,忽然听见葡萄哼哧了一声,随后自己的脸上也是一疼,好像有什么绷断的声音。
妈的什么玩意儿?
她把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在脸上抹下来。
这是...蜘蛛丝?
“停下。”处在队伍最前端的莫西莱尔打了个手势,战马葡萄和她的几个拿着长矛的史前勇士就都停下了。
“怎么了?”卢恩凑近她的身边,紧张地问。
这个男人解下了身上仍然挂着的步枪,即便里面没有弹药,但将它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是能给卢恩带来一些安全感。
他凑得是这样近,她甚至都能直接闻到卢恩身上飘来浓烈的烟草味儿了。
莫西莱尔把糊在葡萄脸上的东西一并抹下,没有说话,只是搓揉着指尖得到的几根丝线。
它们看起来是半透明的,坚韧且富有弹性——她试着扯了扯,却只是把自己的手指勒地发疼——好了,现在她的手也和脸一样多了几道毫无美感的红印子。他妈的。
“费尔南多。”大家看见她朝小老头儿招了招手,费尔南多则忐忑地走上前去。
莫西莱尔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中间费尔南多有几次点头与几次摇头,然后大家就发现莫西莱尔与费尔南多的脸上都多了惴惴不安的神色。
莫西莱尔手上的就是蛛丝,但她从没见过这么坚韧的蛛丝。
这时候有一阵清风从寂静的林中划过,雾气些微散开一些,他们就知道莫西莱尔脸上的担忧从何而来了。
在他们的面前,是成千上万张大小不一的密集蛛网。它们扭曲、复杂,用令人恶心的丝线在这些几百米高的古树之间勾画着足以遮天蔽日的一层层巨大的没有情感的疯狂。
这些密不透风的蛛网上已经悬挂了许多毫无生机的猎物,只是稍不留神,它们就成了只能在风中微微摇摆的干尸。
因为沾染了晨间剔透的露水,被蛛网包裹的尸体闪闪发光时还带有一种极度残酷的美感。
他们正处在某种生物的捕猎区内——猎人现在在哪儿?是否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些误入陷阱的蠢货,正在他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打磨自己的獠牙与毒刺蓄势待发?
什么样的蜘蛛会织出这么巨大的网?又或者...是怎样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