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那所学校——”
“不同意。”
“姐其实可以用神舆传送——”
【砰】
“……”
“爸,你要是实在不想面对,可以回房间,没必要躲厕所。你这样让刚刚就很想上厕所的惠怎么办?”
(一)
降谷嵯紧张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带。
今天他戴的这条本不属于他,是工藤优作借他的。听大作家说,这条红白点花纹的“伙伴”已经跟着他出生入死好多年了,凡是重要场合,他们都是彼此的首选。
现在,江山易主,新的搭档显然有点——磨合不足。
降谷嵯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和我低语,“小原理怎么办,会不会是我太紧张了。我感觉,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
桌子对面,将后背冲着我们的贵族国中校长,从文件堆里疑惑的扭头看看我们,“禅院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哈,没有没有。”顶替甚尔身份的降谷嵯,正襟危坐,一脸和善的说,“入江先生,关于我小孩的入学申请,您看——”
“这个嘛,”身材肿胖的校长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巾,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你的小孩各方面挺好的,但是禅院先生你也知道。我们这所学校和普通国中不一样。我们升学率高,所以门槛,自然也比那些歪瓜裂枣的学校高。那,像你这种家庭情况,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
降谷嵯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畅,还是因为气的,面红耳赤的推椅而立。
“入江校长,你是说我的小孩配不上你这所破,咳咳,普通学校吗?”
“禅院先生,你刚刚是想说破学校是吗?”
“我,咳咳,是——”
“很好,我这所破学校,还真容不下你家的小孩。请回!”
“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听我说——”
“好了。”我出言打断降谷嵯物理意义上,快要窒息的发言,“走吧,降谷先生。”
出了那所贵族初中的大门,降谷嵯就气呼呼的把领带扯了,丢进了工藤优作的怀里。
“什么破学校。果然不是校训的问题,是这个校长有问题。”
“算啦算啦。”依着车门的工藤优作小心的把领带捋直,给自己系上,“反正还有其他几所,我们机会很多的。”
坐在车里的有希子摇下车窗,此刻的她可谓是盛装打扮。
“下一所让我和优作来。”她笑眯眯的摇了摇手里的宣传册子。
(二)
圣德兰西女子国中,既是教堂,也是学校。
不愿配合只愿意开车的甚尔将车停在门口后,有希子停下了用小镜子乔庄打扮,而工藤优作早已把眼镜擦的锃亮无比。
下车前,坐在副驾驶的降谷问我,“小原理,你确定吗?你之前不是否决了这所学校吗?”
我看了一眼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沉着脸不情不愿的甚尔。
“没关系。”
关上车门,有希子左手牵着同被乔装打扮的我,右手挽着工藤优作,信步走近学校。
负责接我们的是一个年迈的修女。
极其典型的打扮,白头巾,黑衣裙,走路庄严,脖子挂着的十字架像焊上去的,一动不动。
她很沉默寡言,就算走到目的地,她除了阿门之外,愣是一句话没和我们说。
校长室在教堂后面,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巧遇上学生组成的唱诵班在演唱。
神父打扮的校长冲有希子比了个“嘘”的手势,闭着眼睛听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唱诵。
等到空灵的女声最后一个音符缭绕着消失,他才开口,“是禅院一家对吗?”
有希子今天的角色是,善良独立的护士母亲。
她带着红框眼镜,半搂着我,温柔的点了点头。
神父校长慈善的笑了笑,拿着资料表问了扮演医生好爸爸的工藤优作几个问题,又问了护士好妈妈有希子几个问题。
全程,不看我,也不问我。
等到手里的表,勾勾画画写完了,那个神父才讲眼神移到我身上。
他的目光很是飘忽,先是我的脸,然后是有希子带我去剪的,她自称像精灵一般灵动的短发,再接着,他往下看,看我的蝴蝶结领结,看我衣裙的褶皱,看我腰间的扣子,最后,停在了我放在腿上的手指。
我的手指指甲,在昨晚陪有希子玩装扮游戏的时候,涂成了黑色。
“原理小姐,你有信仰吗?”他始终盯着我的指甲问。
我说,没有。
他笑了笑,慈爱的让人觉得恶心。
“我很期待你的入学。”他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我的脸上,笑容依然虚假,但是眼神,却带着一丝贪婪。
有希子或许没发现,她笑着点点头,正侧身和工藤说话,神父校长莫名又冲我补了一句,“孩子,父会宽恕你的,阿门。”
我厌恶的蹙眉,想要忍下那种恶心涌上心头时,身边的有希子忽然生气了。
“宽恕谁?”
“父会宽恕所有人。”
“不对,你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她瞪着神父校长严肃的问,“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工藤优作伸手拉了拉他老婆,发现根本拉不动。
“禅院夫人,你过度解读了,我只是在传达父的指令。”
“父?你是说耶稣觉得我小孩有罪?”有希子一把取下眼镜,用犀利的目光盯着神父,“来,你把叫耶稣出来,让他亲自告诉告诉我,我的小孩,有什么罪。你叫他出来。”
那个神父有点慌了,大概是有希子变化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招架。
“我们的父,在,在天上。神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呵,你在唬谁呢?工藤优作你不要拉我,我告诉你,有本事让耶稣从《圣经》里,或者随便哪堆破铜烂铁里起死回生走出来,然后当面告诉我,我的小孩有什么罪。
不然,你,别看其他地方,就是你,这个狗屁神的代言人,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小孩道歉,明天你就能收到我工藤有希子的法院传票。”
(三)
“啊?你也爆了?”降谷嵯从车里走了下来。
“别提了,真是气死人了。”有希子脱下厚实的白色西装外套,用手里碎了一块的眼镜,给自己扇风。
“别生气。”工藤优作取下了毫无增益的领带,解开了扣到顶的衬衫扣子。
“你别和我说话,刚刚要不是你拦我,那本《圣经》我都要砸他脸上了。”
“不值得。办公室有监控,要真拍下来,对你事业有影响。”
“没事,我可以充当有希子的律师。”
三人在门口大谈心得时,我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驾驶座上的甚尔正开着窗,将健壮的手臂搭在窗外,一副神游万里的样子。
见我进来,他立刻把窗关上,打开了空调。
从昨天宣布了今日的行程开始,他就一直拒不配合,也不好好说话。
问他怎么想的,他就钻厕所,问他要不要参与面试,他干脆已读不回瞪着一个地方发呆。
我叹了口气,在车内温度降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
“爸爸,我也讨厌上学,讨厌宗教,讨厌被人从上到下用包含欲望的眼神打量,讨厌一群人聚在一起不断的遵循同一个不那么正确的宗教信仰,同一个也许很落后的观念。”
甚尔不自觉的抬起右手,一下又一下安抚式的抚摸我新剪的卷翘短发。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和,无措。
“我讨厌现在手上这个头箍,讨厌脖子上不能解下来快要勒得我喘不过气的蝴蝶结,我讨厌刚刚经过的每一个学校的校长,像看滞销货一样,看我的眼神。”
“那不去了。”他说,“不去上什么狗屁学校了。”
“可你知道我明明那么讨厌这一切,为什么仍然还在坚持吗?”
我扭头看着他,看着这个用幼稚的办法反抗分离的成年人,一字一顿的说,
“因为我不想因为几张破纸,几份证件,就必须和惠一并离开你。
我不要离开你。
为了不离开你,我可以忍耐所有,我讨厌的事情,讨厌的眼神,讨厌的话语。
爸爸,不单是我,就连惠,他也是在这么忍耐着。”
甚尔的手僵住了,他默默地收回,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外面的三人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学校,统一的拉开了车门,回到车里。
可甚尔没有踩下油门,也没有拔掉车钥匙,他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他忽然对工藤优作说,
“把你的衬衫和领带脱给我,下一个学校,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