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行李的路明非呆呆地看着窗外,飞机已经起飞了,绘梨衣显然也很担心日本的情况。破天荒地没有拿出游戏机来。路明非问她要不要看番,也被她拒绝了。她心情不好,不希望路明非动手动脚,所以两人甚至没有坐在同一排。
路明非也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自己的半个“父亲”是凶手,自己的哥哥还生死未卜,换成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废柴师兄,我先睡一觉,到了叫我起来。”路明非看向后座,发现芬某人自己开始流哈喇子了。
“沃趣,这入睡速度。”路明非摇了摇头,看向了旁边一排的陈墨瞳,“诺诺学姐。”
“听到了。”诺诺点了点头,这次日本事件就像是一个难以理清的旋涡,他们认为需要用到名侦探诺诺的侧写能力,所以把她也编入了队伍中。
“麻烦学姐了。”路明非本来只想试探性地问一句,然后让绘梨衣帮忙的。诺诺这几天都在曼斯教授那里,似乎还蛮辛苦的。
“没事,我不累。”诺诺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学着路明非刚刚的样子,看着窗外,看着同样千篇一律的风景。
路明非看了看诺诺又看了看绘梨衣,叹了口气,还是闭目养神吧。
闭上眼睛之后,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牵引着,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见到了一处孤独高塔和一个空荡荡的广场,广场上没有人,只有无边的漆黑与孤独。冰冷的梦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他记得这里,初次见到路鸣泽的地方,名叫高天原的神秘古城,他曾经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两条巨龙的厮杀。
周围是安静的,黑暗把他的声音也给吞噬了,脚底的赤红却映在他的瞳孔中,黄金瞳,被悄无声息地点亮了。他感觉到了,无边的孤独和绝望。偌大的城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没有人会给予他回复。
“喂,这次又是要闹哪样啊?”路明非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声音从声带传出,刚刚离开嘴巴,就撞上了一堵墙,消失无踪。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晚霞”开始落幕,而好戏却像是才刚刚开场一般。仰望着漆黑的巨塔,路明非感觉一阵心悸,在那望不到顶点的塔尖上,好像有一个人影,他听见了楚子航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在这种奇怪的梦境里听到不属于他和路鸣泽的声音。
“龙族用高塔铭刻历史、惩戒恶徒。它们会把罪人钉在塔上,风吹日晒直至风干。就像悬崖上的普罗米修斯,只能等待着痛苦的终结。风干一个龙族需要几百年的时光,在这几百年里,所有犯错被定罪的龙族都将经历无休止地凌辱,比起死亡,更加恐怖。”
路明非陷入了沉默,他感觉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破碎了,一个黑影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消失、出现然后再消失。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那是血淋淋的桎梏和枷锁,他仿佛听到了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他注视着漆黑的巨塔,仿佛这根柱子上,还残留着什么过去的痕迹,是凛冽的风、冰冷的雨还有斑驳的血迹和赤裸裸的伤害。他看到了一座废墟中的圣堂,漫长的走道两侧,画着诡异的壁画,他看不清楚。两边的路上沾满了鲜血,却看不到死去的尸体。圣堂的最深处,是漆黑的,没有蜡烛、没有灯光,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他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看不到黑幕中的景象。
“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在耳边,而是在那片恐怖的黑色之中。
“路鸣泽,是你吗?”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试探。
“哥哥,你已经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小魔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路明非看到了一双骄傲的黄金瞳,可是他的视线是那样的黯淡无光,仿佛被磨去了所有的棱角。
“哥哥,走近些,让我能看清你的样子。”小魔鬼的声音很虚弱,第一次让路明非觉得,他真的是个孩子。
路明非踏入了圣堂,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堪、又黏又滑,有时还会踩到一些软软的东西。他不敢低头看,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
“路鸣泽,你还好吗?”路明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路鸣泽的身前,这才看清了他的惨状。
他被钉在一个白色的十字架上,金色的利剑刺入了他的身体。身上是各种恐怖的血污和伤痕,破碎的衣服下有血淋淋的口子,那是屈辱的印记。
“谁能把你伤成这样!”看着遍体鳞伤的小魔鬼,路明非呆住了,小魔鬼不是很厉害吗?都能帮他一个废柴和龙王硬碰硬了,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副惨样。
“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来了,哥哥。”路鸣泽虚弱地抬起头,双手还是无力地耷拉着。路明非发现,那双曾经无比璀璨的黄金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血洞。
“喂,你别吓我啊。”路明非感觉眼眶热热的,突然担心了起来。
“光听脚步,我就知道是你,哥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来看我,所以我一直得等着。”
利剑从十字架上脱落。失去了固定,路鸣泽的身体从十字架上掉了下来。
路明非急忙扶住了他:“你怎么样了,别装神弄鬼了好不好。你不是去度假了吗?这是被仇家逮到了吗,伤得这么重。”
画面一转,面前的十字架变成了那座孤独的巨塔,怀中的路鸣泽消失了。路明非感觉,眼前的景象就和楚子航说的一样,那是对罪者的惩罚。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楚子航说的,不过那个声音和他几乎一模一样,路明非听不出什么破绽。
“是啊哥哥,我去度假了呢?你是不是忘了呢?”一身夏威夷海滩套装的路鸣泽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你耍我?”
“不不不,我才刚刚到,刚刚被我最最亲爱的哥哥喊了过来。”路鸣泽把手里的椰汁递给路明非,“哥哥,我亲自摘,亲自倒出来的,尝尝。”
“滚蛋。”路明非直接把椰汁泼在了路鸣泽的脸上,“刚刚的画面是什么意思?”
“哥哥,这里是你的梦,不是我的,应该问你才对吧。”小魔鬼随手一挥,身上的水渍和夏威夷套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小西服“哥哥,你看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路明非摇了摇头,这里是高天原,他和小魔鬼初遇的地方。如果真的是他自己梦回了这里,那一定有某种深意,可是他不知道。
“看起来哥哥很伤心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喊我的名字,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想什么呢?谁会关心你啊,你可是对我的生命虎视眈眈诶,真要说,我应该盼着你出事才对。”
闻言,路鸣泽摇了摇一根手指,耸了耸肩膀:“哥哥,换个魔鬼来和你做交易,恐怕你的生命早就被换完了。我可是魔鬼中的良心代表,诚信交易、童叟无欺。”
“哼。”路明非冷哼了一声,小资本家,就你那套说辞,哪个卖保险的不会啊!
“哥哥,你看我都给你带来了夏威夷的椰汁,这服务态度,谁人能比啊。”路鸣泽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塔尖。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梦到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路鸣泽摇了摇头,“哥哥吃拉面吗?我今天又有点怀念山梨县的味道了。”
“好啊,任意门拿出来。”
“得嘞,您等好。”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套厨师装,高高的厨师帽配合他的身高,看着很有喜感。
“这里还是那座阎魔神社吧。”
“嗯,老地方老味道老厨子亲自出手。”路鸣泽一手掀盖一手握勺,看着很熟练。
盖上锅盖,他切起了叉烧,手起刀落,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叉烧落在了碗里。看起来,小魔鬼的案板功夫很厉害啊。
“所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路明非皱了皱眉头,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里对你来说很重要,哥哥。这将是决定你和绘梨衣命运的地方。”小魔鬼笑了笑,盛出拉面,放在了桌上,“不好意思啊,哥哥。今天只做了一碗,下次再请你吧。”
路鸣泽满意地掸了掸身上地围裙:“哥哥,这一次,可不要再让自己后悔了啊”
说完,路鸣泽推了路明非一把。失重感再度袭来,喂喂喂,只是从椅子上摔下来,怎么能掉这么久啊。惊魂未定的路明非睁开了眼睛,摸了一把额头。还好没有汗。
“做噩梦了?”诺诺注意到了路明非的异样。
“没事,就是被一个小兔崽子给阴了。”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确定没有摔成八瓣。每次都这样,毫无征兆的出手,当真一点武德都不讲。
“你说什么?”诺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没事,我还没睡醒,说胡话呢。”路明非挠了挠头,搪塞了过去。
拉面摊前,一个身穿西装的小男孩嗦了一口面,又吃了一片叉烧,然后一脸嫌弃地吐掉了:“切太薄了,一点肉味都没有。”
“哥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罪与罚,我们都将一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