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带着绘梨衣来到了前几天来过的咖啡厅,发现柜台上的小哥不在,而是换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大叔。
“两位要点什么?”大叔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招呼二人。
路明非把菜单递给绘梨衣,让她自己选,自己则选择了上次古德里安教授给他点的焦糖玛奇朵。
“大叔,换人了啊,上次我记得是个小伙子来着。”
“嗯。”大叔的态度看上去有些敷衍,完全不像一个服务员该有的态度。
“我和他一样吧。”绘梨衣看了两眼菜单之后,头都大了,于是决定不选,同上、加一什么的,真好用。
“稍等。”大叔收了两人的钱之后,把小票递给他们。
路明非找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这里可以看到窗外的街景,车辆、行人还有刚刚开始飘的细雨。
“路明非知道那是什么吗?”绘梨衣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画,画的内容很抽象,让无法理解抽象派艺术的人根本看不懂,路明非和绘梨衣就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这画的,还真是难懂啊,不过应该是什么伤心的事情吧。”路明非摇了摇头,完全看不懂,只是整幅画灰白的色调让他的心头涌现起一种悲伤的情绪。
“是吗?”绘梨衣看着似懂非懂的路明非,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不信的话,我们待会儿问问那个大叔就好了。”路明非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自信,打算等咖啡上来的时候,向柜台上的大叔求证。
绘梨衣起身往另外几面墙走了过去,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不同的画,色彩不同,线条不同,但可以感觉的出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二位的咖啡好了。”大叔招呼了一声,示意路明非去吧台端咖啡。
“大叔,你这不行啊,上次那个小哥可是送上桌的。”路明非走到吧台边朝着大叔打趣道。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大叔细细擦拭着刚装过咖啡粉的把手,没有理会路明非。
“大叔,你这可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啊,万一被老板看到,不得炒你鱿鱼?”
“我就是老板。”大叔冷哼一声,看着路明非。
“哦哦。”路明非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大叔,这画是你画的吗?”绘梨衣指了指面前的一幅画,既然是店长的话应该能说出画的来历吧。
“是啊,整个咖啡厅的装修和设计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那几幅画也是。”大叔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满脸的回味,像在回忆着什么。
“大叔,还有客人呢?你这样不好吧。”
大叔瞪了他一眼,吓的路明非直接闭上了嘴巴。
“大叔看上去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可以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绘梨衣也坐了下来。
“怎么看出来的?”
绘梨衣笑着喝了一口咖啡:“这些画看起来没有顺序,但却围绕着一种特殊的意境,每幅画都是一个故事,或者说这些画合起来就是一个人故事,我说的没错吧?”
“真亏你能看的出来。”大叔露出了赞许的目光,突然有了一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
“而且,如果不是这家咖啡店有着特殊的意义,大叔就不会把他开下去了吧。”绘梨衣捧着精致的咖啡杯,若有所思,“这里的地段不好,是一条街的尾巴,应该很少有人来,所以生意应该算不上好。但又是在一条商业街上,所以租金却不低。麻烦上次来时说柜台是个小哥在打理,这次来却换成了老板本人,像来是因为没什么收益,所以请不起人了吧。”
“小姑娘还真厉害,一眼全看出来了。”老板叹了口气,把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其实我不是一个咖啡师,而是一个画家。”
“喝出来了。”绘梨衣笑了笑。
“真的假的,这喝的出来?”路明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露苦色,“老板你这焦糖玛奇朵怎么一股糊味啊。”
“有问题吗?糖焦了的味道啊。”
“谁告诉你焦糖是这么做的啊,你那里应该有现成的焦糖才对吧。”
“第一次做,多担待嘛。”大叔搓了搓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呦,还真有。”
路明非扶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您还是继续讲您的故事吧,我们不打断你。”
大叔给自己也做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开始了他的回忆。
我是一个落魄的画家,毕业的学校也算不上好,总想着,只要热爱,就什么都能做到。大四实习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很可爱,也很善良,是少有的能看懂我的画的人,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和我同校,甚至还是老乡,于是我们经常一起讨论生活、学习上的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是她先开的口。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是找不到女朋友,注定孤独一生的,但是她闯入了我的生活,给昏暗的房间,打开了窗户,让光照了进来。我很爱她,敢说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她。
毕业之后,我进了一家广告公司,一开始混的还不错,但是职场上的人情世故、勾心斗角,让我感到厌恶,我觉得我就是孤天里的鹤和那些人格格不入,我想要逃离那片泥沼,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让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感觉,于是我离职了,离职前和项目经理大吵了一架。
那时她很支持我,在我断了经济来源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她在赚钱养我,可我知道这样不行,就在网上接了一些私单,结果被骗了,背上了官司,钱全都砸了水漂。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发火。那时我才知道,她的梦想是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她之所以愿意去接受社会上的那些潜规则,那些蝇营狗苟,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她一直在为了这个梦想努力,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笔钱,却被我这样轻易地弄没了。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不管是去扫大街还是去工地搬砖都没关系,我需要稳定的经济来源把这笔钱的空缺填上。
然后我成了一个服装柜台的服务员,很奇怪吧,我长得这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居然能当服务员。但是人家愿意录用我,我自然不能让别人失望,所以我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有一次对一件衣服版型的评价被下来视察的领导听到了,觉得我很有才,有意提拔我当了店长。
日子慢慢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甚至我们开始为以后做准备,我们打算买一套小一点的房,然后结婚。那段时间里,我们选好了咖啡厅的地址,也开始设计咖啡厅的内饰。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她在一次下班的途中出了车祸,差点当场就去了。我花光了我们的积蓄,也没有救活她,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觉得是她让我放弃了作为画家的梦想。在她最后的时间里,我在病房完成了这套画,然后用她的抚恤金,开了这家咖啡店,替她去完成她的梦想。
大叔说完,又点起了一支烟:“这家店下个月就会关了,我打算回老家了,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但我还是打算回去看看。这边的物价太高了,混不下去了。”
“你不会遗憾吗?”绘梨衣看着他,“这可是你们的梦想啊。”
“有什么办法,没钱啊。”大叔吐出一口烟圈,回到了柜台,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我可以资助你,把这家店开下去。”绘梨衣已经拿出了支票簿。
“不必了,那样子,这家店就变味了。”大叔摇了摇头,神情恍惚,仿佛那不是一家咖啡店,那是他们的梦想,不该被金钱和名利玷污。
“我可以让你继续经营这家店,也不会来过问,只有一个要求。”绘梨衣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在你和她的梦想实现之前,你不许放弃,也不能拿我的钱去做别的。”
路明非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原来绘梨衣是个小富婆啊。可是就算是这样,咖啡店的经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怎么也想不通,绘梨衣为什么要花这冤枉钱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亏本买卖。
“为什么帮我?”大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的故事不错,值这个钱。”绘梨衣写了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这是蛇歧八家的支票,日本的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兑现。蛇歧八家是日本最大的黑道,如果怕被什么不好的人盯上,你可以找别人帮你去兑。当然,如果你愿意收的话。”
“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老板只是静静地坐在吧台的椅子上,低着头,没有去拿那张支票。
绘梨衣想了想,走到柜台旁,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没用过的本子,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大叔都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道她还要干什么。
绘梨衣拿起笔,在本子的封面上随手写了几笔,递给大叔:“把你的故事写在这里吧,以后所有来这家店消费的顾客,都可以在这本本子上留下自己的故事,留下故事的人,可以在这里看到自己的故事,也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故事。所有留下故事顾客都可以获赠一张半价的抵扣券。”
“这样会亏本吧。”大叔看着她。
“没关系,我给的钱够你亏一阵子了。等名声响了,客人多了,自然慢慢就回本了。”
“理由是什么?”大叔实在不理解这个小姑娘又是送钱又是出谋划策的,到底图什么。
绘梨衣的眼睛里泛起了涟漪,深情地看向路明非的方向:“我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够看到跟更多的故事,也可以把我和他的故事留在这里。”
路明非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拉着绘梨衣起身离开:“支票就在桌上,不要的话自己撕了,这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是对你们的肯定,有个人和我说过,不管你有多糟糕,只要你想放弃,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不管怎么样,不要让对你抱有期待的人失望就好了。”
走出一段路之后,绘梨衣停了下来,看着路明非:“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路明非嘴巴里说出来。”
“我有很努力的在改变的好吗?”路明非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他已经不一样了,他想要去改变,想要理所当然地站在绘梨衣的身边。
“路明非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什么啊,你是蛇歧八家的人,这件事我听古德里安教授说过了。你的身份特殊我也看的出来,看相貌和气质就知道家境殷实,随身带本支票簿虽然有点抽象,但是比起龙族、言灵什么的,已经合理很多了。”
“你都知道了?”绘梨衣一脸诧异地看着路明非。
“嗯,卡塞尔学院的古德里安教授找过我了,也告诉了我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