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整理文件？”依旧是顾温瑾先开口说话，声音温淡。
“嗯，在忙吗？”许静姝颔首，柔和地问。
“没有，马上就处理完了。”顾温瑾轻轻地点头说着，语气温凉，面色清清淡淡的。
“好”
许静姝应了一个字，随后她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今天的顾温瑾貌似和之前的他有些不同。
“那你过来整理文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温瑾淡淡地笑了笑，对许静姝说道。
“嗯，好。”
许静姝莞尔，点了点头。
顾温瑾说完之后，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路过许静姝的时候眼神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的偏移。
“哒”一声。
门被轻轻地合上。
许静姝转头望向紧闭的门，秀丽雅致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解，清澈的眸底也跟着浮现出几缕疑惑。
顾温瑾今天不太对劲……
许静姝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脑海中思绪几经变换。
是态度。
顾温瑾对她的态度和之前有很明显的差别。
之前他对她是主动出击的那种，和她说话时的语气从来都是温煦柔和的，也总是找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如今，则是十分冷淡的……
这个想法一出，许静姝浑身一震。
不是冷淡，只是和对一个非常普通的女性朋友一样，淡漠疏离，温淡有度。
许静姝蓦地闭了闭眼，几秒之后，重新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凉淡如水。
……
今天要处理的文件很多，许静姝整理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后，许静姝迈步下楼，独自一个人走入蔼蔼夜色中。
她走的是学校的林荫路，虽然天色有些晚了，周围一片黑暗，但是安静啊。
这样幽雅静谧的环境，真的令人身心舒畅。
走到拐角处，遽然冲出来一个人影，许静姝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眼前的人攥住了手腕，强势地带到了一边。
而后这人凶狠又不失温柔的把她抵到了墙上。
说他凶狠呢，是因为他的动作真的很凶猛用力，许静姝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紧贴到了墙上。
说他不失温柔呢，是因为他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用手垫在许静姝脑后，避免她磕碰到头。
许静姝伸出手将就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却在清冽的薄荷气味扑面而来时猛地顿住。
这样熟悉的味道，是顾温瑾。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失去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顾温瑾已经完全压制住许静姝，将她困在了角落里。
他身上除了往日熟悉的味道外，还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几乎掩盖住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许静姝不解他这是怎么了，发的哪门子疯，突然这般又是为何。
她抬头，直勾勾地看向顾温瑾的眼，出声：“你怎么了？”
顾温瑾如点漆般的凤眸凝着她，缄默不语，只是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视线不住地在她脸上逡巡。
夜色无边，深沉如墨，许静姝看不清他的神色。
昏黄的路灯颜色黯淡，折射出的光落在顾温瑾的身后，散落成点点光圈，他整个人仿佛披着华光而来，倾泻了一地风华。
许静姝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沉静，面色无波。
两人对视许久，眼里都是一样的深不见底。
摸不清彼此的心意，所以小心翼翼地试探，进不得，退不得，生怕人跑了。
内心煎熬，几许纠结，几许情真……
“你怎么了？”
许静姝再次低声开口询问，这般下去，还不知道两人要对视到什么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的。
顾温瑾还是没有说话，沉默着睨着许静姝。
云开雾散，月华如练，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许静姝的眼里，似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容纳万千，深沉平静。
倏地，波澜不惊的海面似是有海风袭来，掀起片片浪潮，波涛翻涌，诡谲难辨。
顾温瑾视线浓烈如墨，深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他骤然低头，毫无预兆地倾身过去。
削薄的唇就要贴上柔软的红唇，许静姝瞳孔收缩，偏头向一边闪躲，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握紧。
顾温瑾的唇距离许静姝不过毫厘之差，因她这一躲的动作，像是被强制宕机似的，僵滞在原地，再也没进丝毫。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动作，静了好久，他湿热的呼吸喷薄在许静姝的肌肤上，她肌肤白嫩，敏感娇弱，又是这样的情况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栗，只她自制力强，倒也不至于失态。
又过了许久，顾温瑾身子向后撤去，盯着许静姝偏过去的侧脸，眸色暗沉。
他毫无预兆地长叹一声，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无奈、纠结、苦闷、难耐……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尽皆化作这一声长叹。
落在许静姝耳中，仿佛穿透了耳膜和骨血，直达心脏。
问世间，情为何物。
醉酒，美人，情未明，心难耐。
“许静姝，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情债。”
顾温瑾愤愤地出声，嗓音被酒气熏染过后，又低又哑。
许静姝眸光一震，缓缓摆正头，看着他落拓的模样，情绪莫名。
“罢了，我认了！”
许静姝没回话，顾温瑾也没想着听她的回答，他状似自言自语地出声。
一句话落下之后，顾温瑾又不说话了。
“你……”
许静姝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温瑾打断了。
只听他低沉喑哑的嗓音缓缓响起：
“许静姝，我看见了，也听见了。”
许静姝不理解，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这一次顾温瑾没有继续沉默，打定主意要说清楚了。
“今天你和庄采昕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当时我在去办公室的路上，看见你们在说话，本来打算上前，听到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就顿住了脚步。”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光彩，但是……”
许静姝想起今天顾温瑾在办公室的时候对她疏离冷淡的态度，彼时不解，在此刻应是找到了答案。
顾温瑾还在继续说：
“不这样，我也不能知道你竟然和她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合盘托出。”
顾温瑾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似乎更喑哑了，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我……”
许静姝想说话，却被顾温瑾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唇上，她只能将话再次吞回腹中。
“先听我说完，静姝。”
“我知道你想解释，但是先听我说完。”
“我懂你的想法，我懂你就像懂我自己一样。”
“你今天告诉庄采昕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
许静姝淡淡皱眉，顾温瑾身上酒气浓郁，不知道今晚喝了多少酒。
“是不是在将我推给旁人。”
顾温瑾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都跟着在轻轻颤抖。
“你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我知你聪慧远胜于常人，一定看出来她对我有有意。”
“今日告诉她真实情况，真的不是在将我往外推吗？”
许静姝心头一震，目光跟着有些飘忽，神色也有几分不对，只一瞬，面上忽而染上了几分冷冽。
北城的夜晚寒意弥漫，月华被渲染出清冷的弧度，凉意渗人。
顾温瑾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次是许静姝拦住了他将出口的话。
异常强势。
若是再让他说下去，说不定许静姝会忍不住……失了教养，失了姿态，失了冷静，失了从容，先将人打一顿。
许静姝自幼训练，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她忽的用力，挣脱顾温瑾箍着她的手，一瞬间，天旋地转，两个人位置颠倒。
换许静姝将人压在墙上，她个子不矮，在女生里身姿是高挑的，可和顾温瑾比就显得娇小了，然而即便如此，她此刻的气势凌人，虽是弱势的姿势，却因为气场够强大，让人忽略了身高差距。
顾温瑾眼眸有一抹震惊浮现，这样的许静姝，他……第一次见。
许静姝微微抬头，凝着他，声音温凉，似染了夜间寒冷的温度，找不出一丝温暖。
“这就是你说的懂我？”
许静姝泠然启唇，嗓音凉意涔涔，眸光无一丝波动，顾温瑾却觉得心下忐忑不安。
许静姝才不管顾温瑾此时的心情，她继续淡冷地说：
“你认为我今日告诉庄采昕事实是想将你推给别人？”
“我告诉你，胡思乱想，异想天开，杞人忧天。”
许静姝一连说了三个词来形容顾温瑾的想法，丝毫不留情面。
顾温瑾眸光更是瞪大，这样的话，不像是许静姝能说出来的话。
“我今日告诉她，不过是因为见她纯良可爱，不愿瞒着她罢了。”
说到这里，许静姝遽然轻笑一声，依然是温温淡淡的笑声，却让人听出了里面的睥睨和强势。
“将你推给别人？”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别人的感情故事与我何干。”
“别说我不打算放过你了，便是我没这个打算，也更没有把你推给别的女人的打算。”
许静姝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果断坚决，不加掩饰，睨着顾温瑾的眸色仍旧是淡漠的。
顾温瑾却是眸色一亮，睁大眼眸仔细盯着许静姝，心跳如擂，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身体，巨大的喜悦和震惊自心底涌现，眨眼间，席卷全身。
他低哑问：“静姝，你刚刚……说什么？”
“你说不打算放过我了，这句话可是真的？”
他执拗地望着许静姝，清俊的眉目卷上了迫切。
许静姝蹙眉，她刚刚说了这么多，他就只听见这一句？
她转身便想走，今晚该说的、不该说的，她说的够多了，余下的，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然而，这个时候，顾温瑾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走，是以许静姝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他拉住了衣袖，紧紧拽着。
“不要走。”
顾温瑾下意识地出声拦人。
许静姝闭了闭眼，她不动了，心下无奈，那个光风霁月，清贵从容，行止有度的顾温瑾呢？
顾温瑾绕到许静姝身前，望着她，神色带上了点忐忑。
这个角度，许静姝可以清晰地看到顾温瑾眼里的红血丝和他略带忐忑的面容。
她的心顿时就软下来，如画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
她出声安抚，嗓音不自觉低柔几分：“我不走”。
顾温瑾听到许静姝说的话，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冷风一吹，吹散了顾温瑾残存的最后一丝朦胧醉意。
“你说不打算放过我了，是真还是假？”
顾温瑾再次问道，喑哑的嗓音执着的不行，眼神认真，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就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不撒手。
许静姝看着他认真固执的眸色，脑海里不自觉蹦出一句话。
君以真心待我，我报君以真心。
她是这样想的，便也这样做了。
“是真的。”
许静姝点点头，眸光同样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回答。
话落，她唇畔扬起一个柔和温煦的笑容，她斩钉截铁地说：
“顾温瑾，你听好，我不打算放过你了。”
许静姝抿唇望着他，笑的洒意柔和，问：“这次听清楚了吗？”
顾温瑾漂亮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流光溢彩，绚丽夺目，耀眼过漫天星辰。
“嗯”，他颔首点头。
夜色渐浓，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像是香甜的蜜糖，软软的，甜甜的，能拉丝一般。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反而平添温馨静谧。
良久的沉默独处，两个人的心绪都平静下来，头脑清醒的不得了，各种情绪如潮水般褪去，萦绕在心头的，只有丝丝缕缕的甜意。
低低哑哑的笑声从顾温瑾胸腔中发出来，他醇雅的嗓音徐徐响起，穿过夜风，轻轻击打在许静姝的心尖。
“许静姝，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这样的欢喜你。”
他似喟叹，似呢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几许。
这句话用来形容顾温瑾对许静姝的情意，再贴切不过了。
或许宴会厅那一次猝不及防的初见，就注定了他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