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足智多谋的李道隆也在这一刻感到脑袋空空。
如果他面对的是敌军,他能几秒钟在脑中想出百十种对付他们的方法。
可他此刻面对的并不是敌军,而是昨夜被他强行轻薄了的漂亮姑娘。
“对不起,我不知道昨夜为何会那样情难自控……”
李道隆也不自称朕了,他坐在床上,头重重地垂了下来。
他昨天夜里干的是十恶不赦,罪孽滔天之事。
事关女子名节与清白,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哪怕神女突然劈头盖脸的臭骂他一顿,甚至是给他一耳光,他也是能够理解并欣然接受。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陛下,自您赐下册封诏书的那一刻起,臣妾便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温溪瑜声音清冷,可是入了李道隆的耳中,却又是那样让他如坐针毡。
“我从来都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待我平定神教后,便下旨还你一个自由身。”李道隆急促迫切地想要自证清白。
“然后呢?没有人会敢娶陛下的女人,哪怕你我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温溪瑜的话却是让李道隆失态地握紧了拳头。
“谁敢!到时候你若看上了谁,天下众民,满朝文武,任你挑选。”
李道隆言辞恳切地郑重承诺道。
因为他向来言出必行,所以他鲜少给人承诺。
而她更是他李道隆唯一承诺过的女子。
“陛下一张圣旨,求来的不过是一桩强加于别人身上的痛苦姻缘罢了,臣妾不要。”
温溪瑜摇了摇头,垂眸低声道。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李道隆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让他瞬间怅然若失起来。
“我说过,我想要皇后之位。”温溪瑜直直看向李道隆的双眸。
“这个,我做不到。”
李道隆沉默半晌,终究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换一个吧。”
“为何?”温溪瑜追问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要皇后之位,她要的仅仅是眼前这个男人陷入那无力和自责之感。
换句话来说,她就是要李道隆欠着她。
想要挑动他的情绪实在太难太难,温溪瑜也唯有借着这次机会,在他心中狠狠种下一颗钉子。
“我邀请明先生出山时,便承诺会让明家女做皇后。明先生虽智比卧龙,但他的女儿却有口不能言,备受欺凌。他唯求自己的女儿能成为全天下最尊贵之人。”
李道隆第一次与温溪瑜这般推心置腹,他顿了顿:“我已承诺别人在先,你换个别的吧。”
温溪瑜沉吟一会,她那如同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再次落在了李道隆身上:“既然做不了皇后,那我想要帝王的爱。”
爱?李道隆有些茫然无措。
可连什么是爱,他都并不知晓。
从小他便读书习武,日日不休。养母张氏还当他是热爱读书习武,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不是爱,他读书习武,也仅仅是因为其有用,能帮助他完成心中夙愿罢了。
“爱,什么是爱?”李道隆颇为疑惑地开口问。
他曾在书中见过不少关于爱的字眼。
例如什么“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再例如什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虽能明白这些句子的含义,可心中却困惑不已。
“爱是什么?”温溪瑜被李道隆这番反问给问住了,“您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吗?特别喜欢的衣裳,特别喜欢的食物?”
“天下衣裳和食物,在我眼中皆是一般模样。一般味道。”李道隆想了想,老老实实答。
“您不是爱穿白衣。爱食牛肉吗?”
温溪瑜看向了他身上那有些凌乱的白色外袍,问。
“白袍是因为’千军万马避白袍’,我穿白袍在大军中尤其醒目,麾下的人便以为我喜欢白色,所以从那以后,我便只有白色的衣服。”
“至于喜食牛肉,不过是对身体有益罢了。”
李道隆的话让温溪瑜一时间哑口无言。
如此细细想来,他当真是没有什么特别喜爱之物。
别说特别喜爱之物,李道隆似乎就连 欲 望 也格外浅得很。
作为一个帝王,他不喜华服,不喜美人,就连口腹之欲也比旁人淡上了几分。
除了昨夜…………
昨夜李道隆本头疾发作,可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向来清心寡欲的李道隆做出了那些事。
要说昨夜有什么变数,首当其冲的要数神像中的那尊神明了。
祂毕竟现身帮过自己,这次就算再次现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如果真的是那尊神明在暗中撺掇。祂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祂与李道隆,又有何关系?
温溪瑜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道隆正专注地看着她。
他颔首敛眸,轻声说:“所以,我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又何尝有什么帝王的爱。这个我也做不到,你姑且再换一个吧。”
从小到大,智谋过人的李道隆就没陷入过这么尴尬难堪的境地。
他给出了承诺,可对方提出的要求却又被他自己一个一个否决掉了。
一缕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那长而微卷的羽睫染成了金色。
他的脸着实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若要让温溪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无缺。
像是一根被能工巧匠细细雕刻过的象牙,在阳光下流转着莹润光泽。
他身上本就有着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气质,此刻低眉颔首坐在那儿,通身却更多了抹神性。
“你做的到与做不到,我都不管。我就要这个,旁的我都不要。”
温溪瑜斩钉截铁的话让李道隆再次抬起头来,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圈‘草莓印‘上。
两人缄默无言。
片刻,他才有些迟疑地道了声几乎微不可闻的:
“好……”
————
李道隆作为天子,平日里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在他答应了温溪瑜的要求后,便带着在外面吹了一夜凉风的亲兵们离开了摘星楼。
而温溪瑜却是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的神像依旧是那么庄严肃穆,仿佛亘古便存在于此处。
祂右手持戟,左手捏诀,衣袂飘飘。
虽没有具体的面容,却依然能感受到祂身上那悲天悯人的气息。
所以,是您搞的鬼吗?
温溪瑜默念起了颂神的经文,朝着神像内看去。
那尊神明如往常一般阖目端坐于神像中。
‘是您搞的鬼吗?‘
少女那充满疑惑的低吟在祂耳边响起。
那团金色云雾之下,祂那根根分明的金色睫毛颤了颤。
真是聪明啊,不愧是吾选中的
漂亮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