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乌谷浑部落的传统。乌谷浑首领娶亲前必须要卜一卦吉凶。
萨满巫祝拿起萨满鼓,有节奏地叩击着,咚咚的鼓声回荡在祭台之上。
“咚——”
这是萨满鼓被敲响的沉闷声音。
“咣当——”
这一声却是萨满鼓坠地的刺耳声音。
萨满巫祝抬起头,头上的珠帘不断晃动着,他满脸惊骇地看着温溪瑜,第一次在乌谷浑族人面前失了态。
而祭台之下的人看着上方的变故,皆是议论纷纷。
“巫祝大人这是怎么了,莫非卜到了大凶之卦吗?”
“巫祝大人身为神使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处变不惊,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如同见了鬼的模样。”
大阏氏和阿茹娜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
“莫不是这个大燕帝姬是个害人的大灾星?”阿茹娜疑惑中带着些许兴奋道。
大阏氏被阿茹娜这番猜测说得心神微动,但她毕竟比阿茹娜心机深沉得多。
她对着阿茹娜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妄加猜测了。她抬头看向了祭台之上,静观其变。
“巫祝大人这是何意,莫非天神降下了什么旨意吗?”
事关至高无上的天神,哪怕是乌格勒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
耳力极佳的他也是听到了下面族人们的小声讨论,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
他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美人,若是真如族人们所说是不祥之物,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萨满巫祝轻咳两声,从地上捡起了那枚萨满鼓:“没想到,没想到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温溪瑜,开口道:“没想到这位中原来的阏氏竟然是如此贵不可言,如果用中原话来说。这位阏氏便是—”
“天生凤命,得此女者为天定帝王。”
“什么?”
乌格勒大喜过望,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他本以为这大燕帝姬是什么灾星,可未曾想竟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天定帝王这四个字不禁让他心潮澎湃起来。
而祭台下的众人听到乌格勒与萨满巫祝的对话也是一片哗然。
乌谷浑部落族人皆是目露喜色,而其他部落的人脸上则闪过些许不自然。
天定帝王?那他们岂不是?
有好几个人都是脸色骤变转身想要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离去,却是被银狼卫和虎豹骑挡住了去路。
“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严加看管。”阿勒苏的手指抚上了腰间弯刀,冷声道。
他眼中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祭台上的萨满巫祝。只后悔当初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没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草原上好几个部落本就野心极大,蠢蠢欲动。
如今他竟然给出了这样的预言,这不是把瑜儿给推到了风暴中心嘛?
纸终究包不住火,就算他今天手段强硬地将这消息压了下去。改日这则预言还是会传遍草原。
那瑜儿不就危险了吗?
温溪瑜听着萨满巫祝的话。垂眸敛去了惊讶之色。
天定帝王。这不正是在说阿勒苏吗?
阿勒苏前世一统草原,建立草原狼庭,可不就是草原上的帝王嘛?
乌格勒可不知道温溪瑜心中所想。他喜不自胜,下意识便认为萨满巫祝口中的天定帝王正是在说他自己。
此刻在他眼中,温溪瑜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名貌美的女人那么简单了。
’天生凤命, 天定帝王’这八个字如同一层镀在温溪瑜身上的耀眼光环。
顿时将温溪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从今日起,大燕的长乐帝姬便是我乌谷浑部落的长乐阏氏了。”
乌格勒站在祭台之上,宣布着自己对温溪瑜的所有权。
他上前几步,将温溪瑜彻底挡在身后,隔绝了部分探视的目光。
他目光扫过下方,特别是将目光着重停留在了几个年富力强的儿子身上。
原本狼窝中的幼小狼崽如今却已经成长到了足以和头狼抗衡的地步。
而几位阏氏听到萨满巫祝这番话,骤然色变。
开什么玩笑?巫祝大人竟说什么“得此女者为天定帝王“?
这大燕帝姬本就年轻貌美,如今身上又有了这么道免死金牌,今后还有谁敢对这位乌格勒心尖尖上的长乐阏氏动手呢?
阿茹娜也是睁大眼睛,被萨满巫祝的这番惊人之语气得不轻。
天生凤命?!!!凭什么是这个中原女人。
她满是不甘地收回视线,眼角目光却看到不远处的巴图鲁如同被摄了魂魄般正痴痴地看着那个中原女人。
可恶,她和巴图鲁分明都要开始议亲了,可他却这么痴迷地看着别的女人。
————
卜卦完毕
温溪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乌格勒一起并肩从高高的祭台上走了下来。
他们重新坐上彩车,朝着乌格勒所居的王帐中驶去。
与先前不同,此刻乌格勒望向温溪瑜的眼神更加炽热无比,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吞吃入腹。
而温溪瑜却是埋下了头,玩弄起了自己的衣角。
“长乐阏氏放心,本汗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乌格勒在彩车之上踌躇满志地开口道。
“多谢大汗。”温溪瑜应付性地答了一句。
彩车在王帐前停下,温溪瑜和乌格勒双双走下马车。
王帐早就被精心装点过了,处处挂着喜庆的红绸。
温溪瑜刚到王帐,乌格勒便下令调了一大批人守在了王帐附近。
他这举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温溪瑜,更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那个预言事关重大,他绝对容不得丁点闪失。
而温溪瑜坐在床榻上,抚上了藏在衣服里层的狼牙项链。
这颗狼牙项链是阿勒苏送给她的,意义非凡。
串在项链上的狼牙是从他成年猎的那匹黑狼王口中拔下的。
当年不少人想要出重金购买,却是被阿勒苏断然拒绝。
在和亲路上的某一天晚上,他却是把这条项链塞到了她的手心中。
阿勒苏呀阿勒苏,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呢?
————
“察哈部落的人还没到吗?”
阿勒苏坐在马上,目光在一众聚集起来的雪豹骑与银狼卫脸上一一扫过。
“四王子,我先前收到了托嘎用猎鹰传来的讯息,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他身旁的班布尔答。
阿勒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早早便做了谋划,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他只觉得此刻身体里流淌的仿佛并不是血液,而是火山口中沸腾着的红色岩浆。
将近黄昏时,有一支庞大的队伍骑马而来,他们马儿的四蹄上都包裹着布条,显然是怕弄出了大动静。
“托嘎首领,你果然是信守承诺的好汉子。”阿勒苏开口道。
那伙人领头的正是察哈部落的托嘎,而他身旁跟着一个同样雄壮,眼中闪烁着精光的草原汉子。
“这位是敖旱部落的岱钦首领,此行前来也是相助四王子的。”托嘎介绍着他身旁的男人。
“听闻乌谷浑部出了一则‘天定帝王‘的预言,我定是要过来看看的。”
“天定帝王?”
托嘎的消息显然并不如岱钦灵通。但心思敏感的他听到这四个字便蓦的怔在了原地,脸色微变。
对于他们这些中小部落来说,这则预言给他们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阿勒苏看到了托嘎脸上的惊疑不定,他那低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若乌格勒便是那预言中的天定帝王,草原上这么多部落,托嘎首领觉得乌格勒那等睚眦必报的人会首先拿谁来开刀呢?”
而这次,托嘎的脸色是真的变了。
他瞳孔微微一颤,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阿勒苏:“若我们这次帮助四王子成了事,四王子能否承诺对我察哈部落永不动武?”
阿勒苏嘴角上翘,摇了摇头。
托嘎沉下脸来。开口欲要说什么,却是被一旁的岱钦拉住了。
“我只能承诺,托嘎首领和岱钦首领,会是我阿勒苏永远的朋友。”
托嘎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而岱钦眸中的惊喜之色愈来愈浓,他看着阿勒苏,就如同看到了一块稀世珍宝。
两人都明白了阿勒苏所说这番话的重量。只要阿勒苏做了乌谷浑部落的大汗,那他们将永远是察哈部落与敖旱部落的首领。
这份承诺显然比先前托嘎提出的要实用得多。毕竟哪个部落没有几个野心勃勃之人呢?
岱钦单手抚胸:“我敖旱勇士愿为四王子效犬马之劳。”
敖旱部落与察哈部落比邻而居,同样是草原上的中小部落之一。
而他午时见察哈部落那边动静不断,便亲自拜访了托嘎,没想到竟得到了一个这么惊人的消息。
四王子阿勒苏有意反乌格勒?
岱钦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回了部落,带上了他们敖旱部落的勇士。
他在乌谷浑部落的探子传回的那句‘天定帝王‘正让他惴惴不安,可没曾想转眼间事情便有了转机。
若这位乌谷浑部落的‘天定帝王‘是由他们亲自扶上位的呢?
他虽然是草原部落的人,但也读过一些中原典籍。
里面一个富商巨贾押宝质子,最终质子登基成帝的故事一直让他心驰神往。
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岱钦的面前。
一旦成功。他敖旱部落必然会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小部落扶摇而上,而他岱钦也会如同书中的那富商巨贾般风光显赫。
“我察哈部落勇士,也愿为四王子效死。”
托嘎单手抚胸,郑重其事。
阿勒苏看着两个部落首领均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一众银狼卫和雪狼骑。
班布尔垂下头第一个表示了自己的服膺,他那字字恳切之音回荡在草原上空:“我,班布尔,愿为四王子肝脑涂地。”
“银狼卫(雪豹骑)愿为四王子肝脑涂地!”
他们都虔诚的注视着那个雄飞雌伏的伟岸青年,垂下头拳头重重叩击在了胸膛之上。
“好!儿郎们,雄图霸业,就在脚下,我阿勒苏,才会是这高原之上唯一的曳落河雄鹰!”
阿勒苏将手中的弯刀举起,通身的气势强大得如同海上即将降临的风暴。
银狼卫和雪豹骑的战旗被脸色涨红的心腹猛地挥舞起来,众人皆狂热地颂着他的名字,声音似闷雷滚滚。
“阿勒苏!阿勒苏!”
“阿勒苏!”
…………
乌谷浑部落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一个草原汉子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堪堪握住了手中的酒杯。
不知为何,今日的酒竟格外的醉人。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被抛之脑后。
想必是因为乌格勒大汗大婚,才拿出了如此醇厚的老酒。
他醉眼迷离地看着那架得高高的火堆,尤其是火堆旁边正跳着罕伯舞的姑娘。
他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酒杯中的酒晃荡不已,撒了一地。
他举着酒杯,步伐踉跄地朝着那群漂亮姑娘走了过去。
脚下的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让本就无力的他将手中的酒杯滑落在了地上。
该死,这是地震了吗?
他哆哆嗦嗦地弯下腰,想去捡起那滚落在地上的酒杯,眼角余光却是看到地上那一滩酒液中的倒影。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不远处那兵器反射出的泠泠寒光倒映在他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中。
“有敌……”
凄厉的声音划破乌谷浑部落的上空,却在声音即将到达最高昂之时戛然而止。
阿勒苏缓缓放下了手中弓箭,那支暴射而出的箭正中那人咽喉。
“啊!”
原本安乐祥和的场面被瞬间打破,无数人惊呼奔逃着,那用来照明的火柱被慌乱逃窜的人群撞倒在地,瞬间点燃了倒在一旁的白色帐篷。
“胆敢顽抗者,杀!”
阿勒苏眸光森寒,吐字如冰珠。
“是!!!”
——————
温溪瑜听到帐外传来的阵阵骚乱,从床榻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乌谷浑部落发生了政变?
她心神微动,一下子就判断出此刻待在帐篷里面要比慌乱的外面要安全得多。
她手脚麻利地将枕头塞进了羊皮褥子中,并在里面撒了一层软筋散。
而她自己则拔下了发髻中藏着的一枚锋利金簪,蹲下身来将身体贴在了一旁的木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