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苏看着道路尽头正慈爱看着他的乌格勒和卓拉,颔首敛眸,目光复杂。
在他印象中,两人从未这样对他笑过,他心中百感交集,就连与温溪瑜交缠着的十指都不由自主地略微收紧了些。
他身旁的温溪瑜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她柔软的指腹在他手背上的皮肤轻轻擦过。
阿勒苏抬起头看向温溪瑜,只见她那因擦了口脂而红艳的唇轻启:“莫要让父汗和额吉等久了。”
“好。”阿勒苏将那些纷杂的情绪通通抛之脑后,他眼中唯有温溪瑜一人。
两人手牵手走上前去,站到了乌格勒和卓拉的面前。
乌格勒头上戴着金冠,看着阿勒苏和温溪瑜,万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有长乐帝姬这等佳人,才能与我儿相配。”
卓拉则是穿着颜色喜庆的草原服饰,衣领和袖口都烫了大面积的金色团花。
她含笑看着阿勒苏和温溪瑜紧紧牵着的双手:“阿勒苏这孩子打小就倔,若长乐帝姬在他那儿受了委屈,尽管来和我说,我定会狠狠修理这小子一顿。”
卓拉拍了拍手,身旁的奴隶忙将准备好的盘子端了出来。
盘子上是用纯金打造的项圈和长命锁。
“这是我送给你们二人的大婚贺礼。”卓拉将东西从托盘上拿起,戴在了两人的脖颈上。
卓拉将长命锁往阿勒苏的脖子上戴时,他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你这孩子,平日里也不让我省心。出去领兵的时候,每次都冲在前面,回来带着那一身伤,都让我心惊不已……”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嘛。”乌格勒开口阻止了卓拉的絮絮叨叨。
两人为阿勒苏和温溪瑜分别系上了蓝色的哈达。
“好孩子,天神会保佑你们的。”
乌谷浑族人们的欢呼如同海浪,一层叠过一层。
马鬃琴和胡笳的悠扬乐声回荡在整个乌谷浑部落。
姑娘们伴随着乐声放声歌唱,鲜艳夺目的裙摆在旋转中散开,就像雪白的马奶酒滴在银碗里泛起的圆圆涟漪。
待阿勒苏在外面面敬完酒回来时,温溪瑜早已坐在了床榻上等着他。
“瑜儿……”阿勒苏与她一同坐到了床榻之上,将她搂入了怀中。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就连呼吸间都有着淡淡的酒气。
“我……我好欢喜……”他轻轻吻上了温溪瑜的颈,低声呢喃。
“阿勒苏,我也是。”
听到怀中人那让他心跳加快的回答,他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一直……一直陪着我……”
他伸出手揽住了温溪瑜那纤细的腰肢,除去了那些阻碍,吻遍了全 身 各 处。
听着怀中人儿那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和时不时那颇为欢愉的低 吟 ,他也终于是忍不住了。
一晌贪欢……
阿勒苏将温溪瑜搂入怀中,沿着她额间,眉间,鼻尖,缠绵地一路吻下。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唤了声:“阿勒苏…………”
阿勒苏应了声,低头凑到她耳边,咬上了她那圆润小巧的耳垂。
“阿勒苏,别闹了……”温溪瑜伸出绵软无力的手,想要将阿勒苏推开,可抱着她的男人就像一堵重重的墙,怎么推也推不开。
“瑜儿,梦是假的。但我阿勒苏的心,永远只会是真的……”
沉沉睡去前,温溪瑜只听到耳边传来男人如美酒般醇厚缱绻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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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极沉,沉到温溪瑜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
“帝姬,乌格勒大汗邀您一起去用膳呢。”
彩云和追月见温溪瑜醒了,忙命人端来了洗漱用的热水。
“行,让人去禀了乌格勒大汗,说我随后就到。”
温溪瑜作为来和亲的帝姬,自然不好拂了乌格勒的意,更何况她想着阿勒苏应该也在场,便应下了。
待她梳妆打扮后,便动身前往赴宴。
这次的宴席设在了王帐中,她款步姗姗地走进了王帐中。
而此刻王帐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温溪瑜在梦中所见过的大王子齐日迈,三王子,四王子等人外,还有着不少生面孔。
“长乐帝姬来了,还不快带长乐帝姬入座。”乌格勒本还在与下首的一名彪形大汉相谈甚欢,看到温溪瑜走进了王帐中,目光一下子被其吸引了过去。
一个女奴引着温溪瑜走到了离乌格勒较近的位置上。
“这位便是中原那边来和亲的帝姬吧。”那彪形大汉看着温溪瑜生得与草原部落的女人颇为不同,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草原部落上的部落大多都听说了乌谷浑部落的首领乌格勒即将娶一个中原帝姬做阏氏的事。
乌格勒点了点头:“没错,她正是大燕来的长乐帝姬。”
彪形大汉看着温溪瑜,眼中意味深长:“这位长乐帝姬,若是生在了草原部落,恐怕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草原部落之间弱肉强食,本就冲突不断。
小部落因为女人财宝牛羊甚至是草场的事被大部落血洗灭族的事不在少数。
“托嘎,你多虑了。长乐帝姬是代表大燕与乌谷浑部落和亲,她即将成为本汗的女人,这偌大的草原上又有哪个部落敢觊觎我乌格勒的女人?”
乌格勒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这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乌谷浑部落本就是个大型部落,在这几年组建了银狼卫和雪豹骑后,在其四王子阿勒苏的带领下东征西讨,不少对其虎视眈眈的部落都是被阿勒苏带兵狠狠敲打了一番。
毫不夸张的说,乌谷浑部落在草原部落中已经有了傲视群雄的资本。
“对了,托嘎,听说你们察哈部落将牛羊放到了西勒山附近的草场上?”
乌格勒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而托嘎听到乌格勒这番话也是变了脸色。
“乌格勒,你这是什么意思?”托嘎将手中斟满了马奶酒的酒杯放下,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什么意思?托嘎,你还真是可笑。是谁允许你们察哈部落的人将牛羊放到了我乌谷浑部落的草场。”
乌格勒脸色骤冷,兴师问罪般质问起了托嘎。
“那处草场自我察哈部落建立以来,便是我察哈部落的地盘,什么时候竟成了乌谷浑部落的草场?”
托嘎据理力争,丝毫不退让道。
草原部落是典型的游牧民族,而草场在草原部落中是仅次于牛羊的珍贵资源。
这可是关乎到部落生计的大事,若是牛羊无草可吃,到时候可是会饿死人的。
乌格勒将手中银杯重重顿在了桌子上:“看来你察哈部落是铁了心要与我乌谷浑部落作对了?”
气氛在这一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跟随托嘎前来参与逐鹿宴的一众察哈部落勇士皆是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拔出了腰间的刀:“乌格勒,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察哈部落吗!”
乌格勒这般无耻行径无异于动了所有察哈部落族人的蛋糕,也难怪他们如此愤怒。
“我看你们察哈部落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阿勒苏!”乌格勒身边的乌谷浑族人也纷纷拔出了腰间的武器,怒目而视。
阿勒苏从一众王子中站了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察哈部落的一行人,他那森寒无比的声音在王帐中幽幽响起:“察哈部落?”
托嘎和一众察哈部落的勇士看着那如同狼一般凶戾的男人。他正用大拇指摩挲着腰间弯刀的刀柄,威胁味十足。
“把刀收回去。”托嘎一下子想起了如同修罗恶鬼般的阿勒苏这些年来在草原上的累累恶名,脑子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们察哈部落充其量不过算个中型部落,哪里有和乌谷浑硬碰硬的资格。
“托嘎首领!”几个察哈部落的勇士脸都急红了。
“我说,收回去!”托嘎厉声道。
几个察哈部落的勇士只能咬着后槽牙将刀收了回去。
“敢对我乌格勒拔刀的人,岂能就这么算了?”乌格勒冷哼一声。
“乌格勒,你还想怎么样!”托嘎喘着粗气,看着乌格勒。
“让他们一人留下一根手指。冒犯我的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什么?乌格勒,这可是我带来参加逐鹿宴的神射手,你让他们自断一指,他们以后还如何握弓?”
托嘎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声问着乌格勒。
自断一指,对于神射手来说无异于让人自断一臂。
“对我乌格勒不敬的人,就该如此。”乌格勒不依不饶。
“那片草场是你们乌谷浑部落的了,放过这些人。”托嘎一颗心沉了下去,做出了让步。
“草场本就是我乌谷浑部落的,托嘎首领这番话倒真是惹人发笑。”乌格勒摇了摇头,嗤笑出声。
“这手指是他们自己剁下来送给本汗,还是本汗让银狼卫和雪豹骑来动手来取?”
“若是本汗的人亲自动手,恐怕他们掉的就不止一根手指了。”
托嘎重重吐了一口气,双目微红的拔出了佩刀,向自己的小拇指挥刀而去。
“首领!”
察哈部落的勇士想要阻止,却是为时已晚。
托嘎额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捂住自己那不断流着血的手指,忍着断掉的手指根处传来的那钻心的疼痛:“去把这截小指献给乌格勒大汗。”
他见一众察哈勇士站在原地不肯动,不禁发了怒:“快去啊!”
这次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红着眼眶颤抖着拿起那截小指,走到乌格勒若居的主位前,将手心中的那截断指高高举起:“乌格勒大汗!”
“既然托嘎愿意自断一指,那本汗也不便再追究了。来人,去把巫医寻过来给托嘎看看吧。”乌格勒大手一挥,便让人去请了巫医。
“谢乌格勒大汗恩典。”这一个又一个字是从托嘎紧咬的牙缝间蹦出来的。
温溪瑜看着这一场闹剧,敛去眸中神色,轻呷一口杯中的马奶酒。
这乌格勒的行事风格还真是霸道无比,而乌谷浑部落中的人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恐怕草原中不少部落都对乌格勒积怨已久了吧。
不过……
温溪瑜诧异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桌前饮着杯中烈酒的阿勒苏。
没想到,阿勒苏仅仅只是站起身来,便能吓得那本硬气无比的托嘎转了性子。看来阿勒苏在草原部落中的威望也是颇高啊。
阿勒苏举起银杯,唇角自嘲地勾了勾。
这些年来,他便是如此给老东西当狗的。在他手中覆灭的草原部落恐怕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多个了。
他心头烦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阿勒苏感受到了温溪瑜投来的视线,将手中银杯慢慢攥紧。
他此刻是多么想回望爱人投来的目光。可是,他偏偏不能这么做。
想到这儿,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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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托嘎捂着包扎好的手指,与一众察哈部落的勇士回了他们在乌谷浑部落临时搭建的帐子中。
“首领,您的手。”他们见托嘎身为首领竟然为他们做出了这样的牺牲,声音哽咽无比。
“我没事。”十指连心,此刻托嘎的手指虽然剧痛无比,但他更为关心的是自己的部落。
“今年雨水不如往年丰沛,恐怕乌格勒也是因为这事才觊觎上了我察哈部落的草场。若再这么干旱下去,到了秋冬,恐怕部落中又要饿死不少人。”
“这乌格勒真是欺人太甚!”察哈勇士们用草原语低声咒骂着乌格勒。
“你是谁,这是我察哈部落的帐子。”
“我是察哈部落的客人。”外面那人的话清晰地传入了帐中众人的耳中。
“我出去看看。”托嘎站起身来。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将脑中与察哈部落有交情的人都筛选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眉目。
一旁的察哈勇士为他掀起幕帘,托嘎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守卫面前站了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
“你是谁?”托嘎问。
那人伸出手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双标志性的琥珀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