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静了。
像被弄坏了发条的小丑音乐盒,连一丝迟疑卡顿的动静都没来得及响起。
夏糖抬起的手指在衣角处顿住,纤白的骨节缓慢地蜷缩起来,右眼蔓延的猩红停滞半秒,微微闪烁着细弱的光芒,随后像一缕轻柔的晚风拂过,熄灭燃烧的火星。
她闭了闭眼,漆黑的睫毛一颤,再次睁眼时已恢复了熟悉的清澈柔软,眼尾弥漫的戾气陡然消散,多了分迷茫,变得乖巧乖顺。
身后响起的声音仿佛就在她的头顶上方,这个距离遥远却又无端的亲密。
瓷白的眼角蓦地一红,夏糖转过身去。
入目的是一袭黑色长风衣,纽扣系到领口,再往上是一截冷白干净的下颚线,薄软的嘴唇是自然的微红,鼻骨高挺,漂亮深邃的桃花眼随着向下看的动作而落下一排浓密纤长的睫毛。
他穿的是她送的那件外套。
只是长度不够,本是长款的风格在他身上显得还是短了点,衣摆仅垂到膝盖上方,简单普通的款式被他穿得高雅大方,每一颗纽扣都熏染着矜贵的气息。
夏糖的视线往青年垂在身侧的左手看去。
白皙清冽的腕骨线条延伸至袖口,一段白纱布缠裹住半截手掌,露出的手指骨节流畅瘦削。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只手上。
它以一种毫不掩饰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里。
这只被众人注目的手漂亮又修长,随后慢慢抬了起来。
上面系着一个美丽小巧的白色蝴蝶结。
“......”
他们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这是被丧尸咬伤的吗?”。
“对啊,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你身上有伤口?”
夏糖的注意力放在那个纱布做成的蝴蝶结上,看上去好像比昨天更精致完美一点。
“不要隐瞒事实,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把纱布解开,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丧尸咬伤的”
“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
青年已是从楼梯口走下来,风衣轻轻擦过夏糖的肩膀,留下一股淡冷的香。
S将纱布挑开一角,动作平淡地解下。
他的手指很白,没有丝毫赘肉,线条感流畅分明,裸露的手背可以清晰看到青色血管,肤色衬着洁白的纱布,竟是还要白上三分。
胜过冬日的白雪。
S摊开苍白的手掌,上面有一条微微渗血的伤口,整齐笔直,周围的皮肉干净清爽,一看便知是锋利刀片留下的痕迹。
玩家里不乏有视力好的人,其中包括华哥,他走上前仔细观察片刻后,重新露出笑意,“哎呀,我们都是担心你才这么紧张的,看来你没事就好,一切都是误会”。
方才喧哗的玩家团纷纷出声解和,有几个女生犹豫不决地想上前关切几句,眼神飘忽不定地往S身上瞟,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那张清隽俊美的面容。
夏糖比S站高一节台阶,她踮着脚尖去看他的伤口,只瞧见那渗着血的半道口子,还想再认真看时,剩下的都被他用手指卷着纱布重新包起来了。
她的眉心稍稍蹙起。
昨天的伤口明明都结痂了,怎么还会流血。
她想着等会儿再检查一下S的伤势,便听他温和道:“没关系,谢谢你们的关心”。
他的语气很柔和,听不出什么负面情绪,仿佛没意识到刚刚自己遭受了一场霸凌式的质疑。
夏糖颤了颤眼睫,心口堵着一团泡了酸水的棉花似的,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随着青年的下一句,她睁大眼眸,这团棉花在瞬间膨胀,湿答答,浸湿了潮苦的水。
“不过我准备离开了”
他的嗓音温淡柔缓,就像在说今天太阳不错一样。
实际上,外面的天气是阴天,雾气沉沉,仿佛要落下一场大雨。
“啊,离开吗?附近可能会有丧尸潮出没,你一个人......”
华哥象征性地规劝几句,就转了话头,“不过年轻人嘛,出去闯荡闯荡也好,杀几个丧尸不在话下”。
毕竟,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NPC。
保不准下次见面就成了丧尸军队里的一员,被他们用子弹射穿脑袋,脑浆血液迸一地。
这张好看的脸也不复存在了。
“那,小黄呢?它......”
夏糖抿着柔软的下唇,轻声开口。
她自然不能强行让S留下,脑子里闪过很多话,可就是抓不住一句合适的。
她想询问他要去哪里,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或者,她可以跟着他一起离开吗?
但无论那种话题,似乎都不太适合两人之间的关系。
“小黄”是她给那只小猫取的名字,没在S面前提起过,这会儿下意识地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就听一声娇娇的“喵呜”,轻微的,软绵绵的猫叫。
S的大衣右侧口袋鼓起小小一团,然后一只猫儿探头探脑地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接着是黑润灵动的猫瞳,干净粉嫩的爪子轻轻扒拉着风衣布料。
它的大半个身子裹在口袋里,探着小脑袋,像在打量外面的环境。
夏糖看着小猫稚嫩可爱的举动,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原来没忘啊。
他一直把它揣在兜里呢。
同时又有点失落,她以为他会把小猫留下,那她就可以照顾这只他养过的小生命了。
如果她变成一只巴掌大的猫,摇着蓬松的尾巴,爪子扒住他的裤脚撒娇,他是不是也会把她藏进口袋,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S侧过身,方便让夏糖看清猫咪的样子,他垂着漂亮的桃花眼,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小猫的脑袋,语气温和,“在这里”。
小猫的耳朵附近长着奶白色的绒毛,像质地细腻的丝绒,猫眼周围落着一圈细密的黑绒毛,宛如勾画了深色眼线,上挑的眼尾偏似桃瓣,清纯又妩媚。
它好奇地望着夏糖,两只软软的小耳朵竖起,圆润的猫瞳像水灵灵的黑葡萄,鲜活而生动。
柔软的心房仿佛被戳出一个洞,夏糖小声道:“我可以......再摸摸它吗?”。
阴天的光线并不明亮,所以即使到了白日,里屋仍是开着几盏灯。
灯光在他的侧脸落下一缕剪影,皮肤白得有些过分,微卷的额发搭在微微上扬的漂亮眼尾,那双眼里盈着春日拂柳般的温漾涟漪。
他平静淡然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应该站在巴黎覆雪的高塔之下赏一场寂静飘扬的鹅毛大雪,在静谧美丽的湖畔前望月,在爱尔兰的莫赫悬崖边眺望蔚蓝大海,翻卷的白色浪花和飞掠水面的海鸥。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