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莠是在一个小时后回来的,向来张扬艳丽的狐狸眼疲惫烦躁地耷拉着,她没说一句话,也没看知安,沉默地走进浴室洗完澡就上了床,床帘拉实得透不进半点光。
看她的反应,今晚的行动是不太顺利。
知安大概能猜到郑莠说的重要事情和那个队友有关。
“糖糖,明天上午有老李的课,要早点起来哦”
唐柳亲昵地靠在知安腿上玩手机,长发散在她敏感的皮肤上,痒痒的。
知安不着痕迹地顺了顺对方的头发,“好”。
她疑惑地望了望其中一张床,明显是有人睡的,怎么到这个点还没回来?
是玩家,还是NPC?
“在看什么?”
唐柳懒懒地扫了她一眼,“东张西望的”。
知安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还有个人没回来”。
“哦”
唐柳不太在意地挑了挑眉,视线重新放回手机上,说出的话却叫人心跳一滞,“也许是回不来了呢”。
知安颤了颤眼睫,僵硬地扯开话题,“我们的门禁时间是几点?”。
“哎呀,糖糖真是个笨蛋”
唐柳抬着胳膊敲她的脑壳,“十点哦,下次别忘了。要是没能赶回来,我可不会出去捞你”。
知安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
九点四十五分。
如果是寻常的校园生活,她不会这么担心。
但这里是游戏世界,一举一动都不能有任何出错。
直到十点半,宿舍也没迎来第四个人。
知安意识到这个未曾蒙面的舍友大概率是玩家。
唐柳困倦地揉着眼,催促她赶紧上床。
知安急急忙忙地刷好牙,躺到自己的床铺上。
她的床位是下铺。
唐柳就睡在她对面,是脚对脚的距离。
她的上铺本该睡着那个未归的舍友。
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位置让知安紧张得手心都冒了一层汗,她仔细地掩好被角,确保每一处都压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我关灯了哦”
唐柳站在墙边,身侧是电灯开关。
知安弱弱地出声,“可以......先别关吗?”。
她的床帘遮光性不是很强,还能透进一缕淡淡的光线,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唐柳似乎是笑了一下,“糖糖怕黑呀?”。
知安很没骨气地承认了,“我怕黑”。
“哦,还是那个胆小鬼呢。”
唐柳拉长语调,“既然这样......”。
知安心想她是答应了,刚松下一口气,宿舍就在瞬间黑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的呼吸都急促了,瞳孔剧烈收缩,心跳砰砰砰地差点跳出胸膛,耳膜沉闷得发鼓,紧接着她的床帘被一把扯开。
知安闭上眼睛,慌乱地挪动屁股缩到床脚,虚软的手心捂紧嘴巴压住尖叫声,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一只温热的手在昏暗中抓住她乱动的脚踝。
窄小密闭的空间里响起唐柳嬉笑打趣的声音,“唷,糖糖这么怕黑?”。
知安挣扎的动作一顿,睫毛无力地颤着,缓缓睁开眼。
床帘被拉开了一半,唐柳将上半身探了进来,昏黑的颜色分辨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知安甚至能感觉出对方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的手还抓着知安纤细的脚踝。
脆弱到仿佛一捏就断。
知安的语调都虚了,额头上冒出冷汗,“嗯......”。
唐柳捏了捏她凸起的脚踝骨,随后松开,膝盖抵着边沿直接翻上了床,自然地躺到她身边。
知安睁大眼睛,“你,你不回自己的床吗?”。
唐柳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过身看她,虽然在夜里看不见什么,却还是注视着知安,仿佛在欣赏她的恐惧,无措,崩溃。
“糖糖”
唐柳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幽魅,“你又忘啦”。
“我们以前,都是睡一张床的呀”。
她的手指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抚上知安的脸颊,“糖糖,你总是这么狠心,把我丢在过去”。
她像是在感受知安无助的颤抖,要透过薄薄的肌肤陷进温暖的血肉,被血液泡得炽热的骨骼经脉,一点一点地撕碎。
“为什么要发抖?”
唐柳笑着拨开贴在知安脸上的发丝,姿态亲密地剐蹭着她的皮肤,“你很冷吗?”。
知安恍惚地点着头。
唐柳的手顺到她背后,抚摸着她敏感的后脖颈,接着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这样就不冷了”
微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酥酥麻麻的。
“糖糖也不会再怕黑了”
唐柳拥着她躺下,身体裹进被子里,与她紧紧贴着。
知安不适应这么亲密的距离,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唐柳的拥抱给她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然而她的反抗没什么用,唐柳抱得更紧了,尖锐的牙齿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她脖颈的肌肤,“听话点,不好吗?”。
知安欲哭无泪,唐柳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禁锢又炽热。
“好”
她妥协了。
本以为入睡会十分困难,可不知是过度紧绷的精神使她疲劳,还是因为别的,知安很快就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下陷入睡眠。
或许是受唐柳的影响,梦境里出现了月亮,草地,夜风。
她甚至能感受到微风吹拂在发间的凉爽,花草干燥自然的清香,还有身边女孩靠在肩上的重量。
发丝起伏飘荡着,抚过她的脸颊和鼻子,带起一阵痒意。
知安捏了捏鼻子,止住打喷嚏的动作。
“今晚的月亮又缺了一角”
身侧的女孩轻声道,抓起知安垂落的湿发在指尖把玩,绕成一圈一圈,再缓缓松开,如此反复。
知安微微低下头,视线里是女孩黑漆漆的发顶,看不见她的容貌。
借着冷白月色,只能瞥见她落在肩头的短发,露出一点瓷白耳垂,影影烁烁间泛着幽深的银亮光泽。
“你的头发还没干”
女孩懒洋洋地拎着知安的发尾甩去水滴,“可是月亮要睡觉了”。
冰凉水意溅到她的脸颊,鼻子,眼角,她抬手抹去水痕,依稀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今天那位林女士又来看你啦”
“听说她把自己的孩子也带来了,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哥哥呢”
“白天他也在这里,我们现在坐的草地上画画.....”
女孩慢悠悠的嗓音在漆黑月夜里显得空荡悠远,“你见到他了,对吗?”。
知安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她听见自己笑得温甜的声音,感受到嘴角上扬的弧度,“嗯,他长得很好看”。
头皮忽然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感,知安疼得“嘶”了一声。
女孩没有任何征兆地扯断了她的一缕长发,手指间缠着断裂的发丝,软趴趴地垂下来,像蔫掉的柳条枝叶。
泪水生理性地从知安眼眶里涌出,身侧的女孩突然贴紧她,“你答应我的”。
“会永远留下来”
“是想反悔了吗?”
知安的呼吸有点困难,视线变得朦胧,头顶的月亮若即若离,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恍惚间,她听到女孩模糊的笑声,“晩啦,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只有我......”
女孩慢慢转过头,深冷的月光在那一霎时照亮了她阴冷嶙峋的面孔,幽暗无光的黝黑瞳仁。
那是一张被火舌残忍舔舐过的脸,猩红,褪皮,可怖。
粘稠腥臭的黄色液体肆意流淌过绽裂的血肉,混杂着温热的血液从尖瘦的下巴滴落。
她在月下朝知安微笑,咧开渗血的嘴角。
“会永远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