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高档的酒店，旅馆的老板是一位已至花甲的老人。
漫天风沙在他黝黑的脸庞上吹起道道皱纹，他没问我们从哪儿来，或者去往何处。
交流甚简，他提醒我们节约用水。
房间内，只有一张单人床。
我还没张嘴，项籍便转身站到了门口。
“你不睡？”
他身子略微前倾，“一觉醒来，大梦初醒，世上已过千年。倒是先生，殚精竭虑这么多年，是该好好休息。”
我笑了笑，身心放空躺在了木板床上。
却是没有闭眼，项籍不用睡觉，而我那自然也不用。
“如何，变化大吗？”
项籍点点头，“非常之大，细细品味却又没什么变化。”
“为何？”
“以前先生孤身一人守这世间，如今还是先生孤身一人。少羽斗胆，先生这两千年，不觉得累吗？”
脑海中画面匆匆闪过，累吗？我应该是不会感觉累的。
“这世间，总有一些事情要有人去做的。你我都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风沙，顶多就是我们的直径比一般人大些，重些。
风刮不走，那是因为真正的风暴还没有来临。”
项籍听后细细揣摩其中深意，“先生，那小儿还在骊山吗？”
“那不然呢，我们留了后手，他也在道门内留下自己的薪火种子。如今，再有两年他便又要出世了。”
“少羽请命！”
我摆了摆手，“酆都大帝的七煞灭魂箭加上我毕生的修为，你打得开封印吗？且只是封印，这十年，他恐怕已经达到我师傅的境界了。”
听闻此言，他一脸震惊，片刻后眼中又露出决绝。
“虽千万人，吾往矣！”
“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等事儿办完，我介绍许长青给你认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罗布泊的夜晚夹杂漫天风沙，狂风吹得旅馆招牌呼呼响。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我们二人出了旅馆。
“我记得教过你堪舆测算之术，你来算算，这罗刹鬼市，在何方位？”
项籍闻言，立马弯下身子在脚底黄沙勾勾画画。
折腾了老半天，憨厚地抬起脑袋。“先生，我不记得了。”
是真笨啊！
“东边，走吧！”
于是乎，他又充当起了脚夫的角色。
约莫过了半小时，我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个集市，名为海市。
海市二字取自海子中的海，是当地人对生命的渴求，自然的敬畏。
行人三三两两，不多。
赶骆驼的，卖羊皮的，泡馍烤肉串。
此时看，就是一般的集市而已，与寻常无异。
“老板，一百根肉串！”
“好嘞！”
看着细小的铁签，项籍皱起了眉头，“现在都这么小口吃肉的吗？”
我笑了，这边的烤肉串比起内陆地区已经算是巨无霸了。
等到了长沙，他应该会更嫌弃才是。
烧烤的香味伴随阵阵浓烟飘了过去，项籍虽没有说话，鼻子却是不停地吸了吸。
现代文明的确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同样，也给生态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等第一根肉串塞到嘴里，项籍面露不解。
“先生，这掺杂何等香料？此地独有，江东不产吗？”
“慢慢你就知道了。”
在旅客匆匆的路边摊，一身穿粉红T桖的粗糙汉子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小二！上酒！”
我并未阻止，这只吃肉不喝酒着实有点儿难为他了。
等老板将当地有名的烧酒端上来后，他只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
“这…这与马尿何异？”
这话自然是引起了老板的不满。
“巴州土泥烧酒，纯粮酿造，固态发酵。传承几百年，你说是马尿？”
项籍看了看我，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脾气。
我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老板顿时喜笑颜开。
“马不马尿的其实也不重要，您开心就好。”
一路上项籍都在抱怨那老板是个小人，我直呼想笑。
这大老粗以后和许长青待在一起，指不定还要撞出什么火花呢。
我在一个茶摊面前看到了张牧尘师兄妹。
风尘仆仆，一向高冷的张牧尘此刻却也成了袁术一般的邋遢小道。
“嗨，张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张天心看到是我，脸上神色复杂。
倒是张牧尘伸手道，“不嫌弃的话就坐吧！”
这样的反应，明显是张天心没把丰都城发生的事告诉他。
或者告诉他了，却没完全告诉。
我笑着坐了下来，至于项籍，则是像尊守护神一样站在我身后。
即便穿了这样的奇装异服，难掩身上霸王气质。
张牧尘二人眼珠子时不时在项籍身上打量着。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道士，你身后这是何人？”
听到张牧尘对我的称呼，项籍便站不住了。
“大胆！竟敢对先生不敬！”
脸上表情瞬间转变，手中罡气涌现不止。
罡风将他及腰的长发吹得眼花缭乱，饶是二人，也不免被他磅礴的内力吓了一跳。
“项籍！”
“哼！”
他冷哼一声，默默把头转向一边，配上此时的装扮，多少有点儿傲娇。
张牧尘注意到了我对他的称呼，呢喃道。
“身高八尺，此等气魄。配上项籍之名，你是项王？”
项籍不理他，我自然也不会跟他解释太多，转移话题道。
“喂，张牧尘，你收集到鬼神泪了吗？”
张牧尘随即摇了摇头，“谢谢你，小道士。师妹已经和我说过了，若是没有你，这第二枚鬼神泪她也拿不到。”
又叫我小道士？
项籍闻言猛地转过头来，让张牧尘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玩儿得就是心跳！
我嘿嘿一笑，他便又没了下文。
“不必谢我，我只不过还了你五千万的人情而已。”
张牧尘从项籍身上收回目光，严肃道。
“冥币而已，五千万，呵呵，一堆废纸。可这鬼神泪，于我师兄妹二人却是有大用！”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鬼神泪是用来复活张天生的，我用余光看了看张天心，她全程低着头不说话。
“小道…咳咳，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张牧尘一定到，算我龙虎山欠你一个人情！”
这样吗，这样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