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探视厅的门口处，有个衣冠镜。
看到自己脸上的淤青，内心是拒绝进去见面的。
但是，我怎么可能抵挡得了三年之久的思念？
哪怕思想上有顾虑，可是身体却无比诚实地踏了进去。
她像是有什么心事，在探视厅的玻璃前低头思考着什么。
我径直走过去坐下的时候，她坐在凳子上仍旧没有发现我，仍旧在低头想着什么心事。
“你来了……”我提醒道。
她一个愣神，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很是陌生。
随即，连续眨了几下眼睛，看到我脸上的伤口时，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来。
“其他地方有伤吗？”费晓问。
听到她那口吻，就像是知道我会被打一样。
“没事儿，都是些皮肉伤，养一阵儿就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回来好几天了。”她说着，又注视着我脸上的伤说：“其实，不是费鹏找人打的你。”
“厉南吗？”我直接问。
“嗯……徐年尧跟我说了。他说费鹏找的人，他已经帮着解决了，但是，厉南找的人，徐年尧拦不住。”
“呵……”我听后，苦笑着叹了口气说：“他是觉得你回来了吧？所以，想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要跟他订婚了。”费晓忽然说。
我听后，很是不解地看向她。
她还是费晓吗？
真正的费晓怎么可能跟厉南订婚？
难道她不知道厉南是佟老的私生子吗？
难道她不知道厉南背叛我背叛得最彻底的那个人吗？
“你确定要跟厉南订婚吗？”我问。
“嗯……”费晓低下头说：“他答应我说，只要我跟他订婚，他就会把股权还给我。我缺钱，我真的缺钱。”
“你可以借钱。”我说。
“借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司庭花不可能借给我，费鹏费雪也不可能借给我……徐年尧我可以借，可是，我怎么还？”
她说着，捋了一下耳边的发，整张脸上都是难掩的烦闷，轻声说：
“你知道我在国外混得多惨吗？我认了……我回来跟他订婚！我订了婚拿到了股权之后，我就再退婚！我不管他是不是佟老的亲儿子，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
“你变了……”我看着费晓说。
我感觉她这是借口和理由，曾经的她绝对不会这么妥协的。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她很是淡漠的目光看着我说：“我需要钱。所以，我要跟厉南订婚。而且，他说了，只要我跟他订婚，他就会放过你。但是，说实话，我并不是因为你而妥协的。”
“你刚才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还有个孩子。”她说。
“多大了？”我问。
我很想听到是两岁多。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极有可能是我的。
那段时间我们在海南恩爱了很多次。
可是，她的目光那么冷，甚至还有些委屈的感觉。
“孩子姓费。”她说：“不姓韩……”
“我不配，对吗？”我问。
“你……真的不配。我想要打掉这个孩子的，可是，我不舍得。我就那么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当他生出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为了你去生那个孩子干什么啊我！？你知道这两年在国外我自己带着孩子生活有多么辛苦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着，眼泪再也撑不住地落了下来。
擦了把眼泪继续道：“徐年尧让我过来见你一面，我是不想来的！我见了你之后，还能说什么？你还有七年多……我等不起了。毕竟，咱俩离婚了……我们离婚了！所以，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吧……我，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我是一个母亲。我要为我的孩子做点儿什么。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了。”
她说着，慢慢站了起来。
我抬头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但是，眼神里面已经没有了爱意。
只有我读不懂、看不明白的冷漠。
诚然，我不知道这些年她带着孩子经历了什么坎坷。
可是，我养过孩子，我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困难……
而她还是在没有经济保障的情况下带着孩子的。
“你……”
我话没有说完的时候，她就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比以前还要瘦。
那后背也微微有些驼了。
她才二十六岁啊……
竟然有些驼背了。
那是抱孩子累的吗？
孩子是我的吧？
对，一定是我的。
可是，
我竟然忘了问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探视大厅的门口，我仍旧愣神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
就是那么几句。
我们三年没见了。
上次的她还那么爱我，还那么想我，还流了那么多的眼泪。
可是，现实面前，她终是变了。
既然她都变了，
我还在等什么呢？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她啊……
想想她都不愿意让孩子姓韩的时候，我心里竟莫名地想笑。
我和司庭花的孩子姓高。
跟费晓的孩子姓了费……
以后如果再生下孩子的话，
也姓不了韩，
而是要姓唐了……
——
当天晚上，看完电视教育后，便排队去洗漱。
洗漱完之后，我没有回牢房。
而是一个拐弯之后，等着那个换班的狱警。
一个狱警见我总是在值班室门口徘徊，便喊着让我滚蛋。
“偷偷摸摸的！你想找麻烦是不是？”狱警很是不爽地踹了我的屁股一脚。
“韩飞啊！”那个换班的狱警终于来了。
他就是之前载着我去找唐太爷的那个狱警。
“认识啊？”另一个狱警问。
“对……”他说着，转头见我有心事，便笑着递给那人一根烟，说：“我跟他说几句话。”
——
当天晚上我离开之后，监狱里下通知——我被关禁闭一周。
——
一个半月之后。
腊月十三。
被切掉的小拇指处，刚刚摘掉了纱布。皮肉红红的，还有些嫩。
穿上衬衣将花臂和身上的过肩龙遮住。
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
动过刀地方，都已经消肿。
——这是完完整整的唐家宁的样子。
看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我轻轻抬了抬眉，又张了张嘴。
看着“自己”每一个表情，
整个人都有种史无前例的——麻木感。
我曾经想着只是借用这个身体恢复自由……
可是，当我真的变成了唐家宁的样子，当我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眨眼都变成唐家宁的样子时，我才知道，我真的是唐家宁了。
不是假的，
是真的唐家宁。
“嗡嗡嗡”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
看到是唐太爷的电话，我当即接了起来。
“喂，爸。”
“声音还是稍微明亮了点儿啊。”他说。
“那我待会儿再喝点儿药。”我说。
“嗯！过来吧。他们人都来了，你以唐家宁的身份过来签字吧。”
“好……”
我放下电话之后，又拿起了桌上的药水，当即一口灌进喉咙。
喉咙处，火辣辣的疼！
“啊……”
我忍不住地喊了一嗓子之后，
那种火辣的感觉更猛了几分。
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唐家宁，以前的时候什么都抽，嗓子都跟老烟鬼似的沙哑。
——
开车来到唐太爷的住处。
他已经出院四天了。
出院是因为已经完全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搞了些中药之后，死马当活马医。
当天签署的文件主要是关于唐嫣月的。
就是他之前说过的——让他女儿唐嫣月十八岁之后，继承唐龙集团。
当然，我现在已经是唐嫣月的父亲了。
所以，文件上标注的是唐太爷的孙女唐嫣月。
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太爷像是了却最后的心事。
“等唐嫣月继承了唐龙集团之后，你可以告诉她这些事情。但是，我想到时候你自己也不会舍得嫣月离开你了。我能感觉到，你心底里的善良。”他说。
确实如此。
如果当初我有实力照顾子墨的话，我也不会让子墨离开。
三年了啊……
子墨现在应该上四年级了。
“今天就去上任吧。”唐太爷看着我，努力地勾出了一道笑，眼神里都充满了一种自豪感。
感觉他自己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明天再上任吧？”我说。
“哦？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因为，真的唐家宁已经死了。
而韩飞在狱中也突发心肌梗塞死了。
“今天是韩飞的葬礼，我想去看看。”我说。
“嗯……去看着自己下葬，也不一定是坏事。记住，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监狱那边的人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充其量只是知道你被人家顶包之后离开了监狱，但是，你顶替唐家宁活着这件事情，就连我妻子都不知道。我死后，更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是啊……
他将我从监狱里弄出来之后，便让我自己去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他找了关系后，我便去处理。花了几百万给自己做出了死亡证明，并把石灰放进骨灰盒里面当骨灰。
所有人都以为韩飞在监狱里突然心肌梗死后，死了。
——
当天上午十点，我开着唐家宁的豪车便去了老家。
我知道骨灰他们是昨天下午才去接手的。
所以，葬礼自然是安排在了今天。
下了高速之后，我直接拨通了童歌的电话。
昨天的“骨灰”，就是她去领的，她自然也会安排今天的葬礼。
“你好…哪位？”童歌的声音很是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