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礼!你疯了”
巫姑神情愤怒至极,将手中麻绳的另一端扔在地上。
麻绳由棍状变作蛇状,顺着巫礼的脚腕将她也束缚起来。
眼下三个人同时被绳所缚,只有巫姑能勉强跳着走。
他掏出匕首,愤愤道:
“哼,女人果然靠不住,等我先宰了这小子,再剐了你!”
本来我拿这条能听人话的麻绳没任何办法,不过多亏了巫礼帮我拖延时间,以使我想起《司马说》中记载的一种仪式:
“衅,杀身以血之,神之也。”
衅礼,乃是用人或牲的血涂在礼器、兵器、鼓等器物上,使神明附身于其上。
巫姑用自己的血涂在麻绳上,应当也是一种衅礼。
“但凡衅礼,一血神之,二血破之。”
衅礼对血的纯净度要求很高,一次只能用一人或一牲的血,如果有第二个生灵的血涂在上面,神化的法器会立即被破。
心中有了破解麻绳的方法后,我用辟邪短剑割破手指,将血抹在麻绳上。
登时,紧缚我的麻绳一软,我从其中挣脱。
巫姑见状不好,“诶呦”了一声转头蹦跳着要跑。
我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将其蹬倒在地,随后用那条粗麻绳将其捆住,又用他脚上的绳子勒住巫姑嘴巴,不让他说话。
巫礼一直在旁边站着不动,默默看我把巫姑绑起来扔墙角。
我站起身,刚好和巫礼对视,俩人都呆在原地。
我掂了掂手中短剑:
“干嘛,你还要和我打吗?”
巫礼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橘红色的夕阳照在她脸上,一双桃花眼楚楚动人、又一点朱唇微启。
都说人最好看的时刻,是夕阳照在脸上的那一瞬间。
我赞同这个说法。
“你能带我走吗?”
巫礼人长得水灵,说话更水灵,嗓音清甜澄澈。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我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绕过巫礼朝哨房内走去。
走过她身旁的那一刻,一股香风扑鼻。
胸膛里的心脏扑通通直跳,似乎要兀自跳出来一般。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今天的这种感觉叫做心动。
据说真正心动的感觉只有一次,过去了,就再找不回来。
即便同样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站在你面前,你也总觉得差点什么。
这个说法我也赞同。
“喂,我可是认真的,而且,我还救了你!
如果你带我离开银平村,我就给你打开李阿花的笼门。
不然的话——”
“不然你要怎么?”
我扭回身问道。
“不然我就要撞铜钟了,让剩下的十巫全来抓你!”
“你——”
我气得直咬牙关,这小姑娘真难缠。
“你不反对就当是同意啦!”
巫礼高兴地冲到屋中去拿钥匙。
原本庄严神圣的鹿皮袍穿在她身上,就好像变成了小朋友的演出服装,滑稽又俏皮。
“等等,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不然我不会带你下山的。”
“嗯,你问吧。”巫礼在手中转着钥匙圈,表情很是激动。
“首先,给我一个必须带你下山的理由,其次,你父母家人同意吗?另外,为什么不自己下山,非得找我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呢?”
“因为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这算一个理由吗?”
“嗯,勉强算吧,但还不足以打动我,你想下山,大可不必让我带你走。”
“我家里人都得病死了,是大萨满收留了我,他教我巫术,让我跟着十巫看守村子。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做什么狗屁萨满,蒙托收留我也只是把我当备用的祭品。”
“什么?”我为之一震,我本以为用活人献祭就够残忍了,没想到蒙托还准备了备用祭品,简直视人命为草芥。
“李阿花的眼睛如果治不好,他就要用我献给神明做妻妾。所以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自己跑不了,十巫存在的另一个意义就是互相看守束缚,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随时为村子为神明准备牺牲的职责,十个人要互相看管,谁也不能叛逃。
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有本领的人带我出去!然后就遇到了你。”
我闻言倍受触动,生命本该是自由的,身处花儿一样的年纪却无法抉择自己的生活。
如果我能力足够,这样的人,见一个救一个!
“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我知道你上次来银平村的事,你跟阿花也只见了一面,你却甘愿冒险再上清远山救她,足以说明你是个善良负责任的人,对吧。”
我脸一红,答道:
“夸奖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定当尽全力把你和阿花带出去。
快把笼门打开。”
阿花被关在哨房的偏室中,铁笼门内还有一扇木门。
偏房没有窗户,两扇门被打开之后,一股闷湿的气味从黑暗中传来。
“阿花!上次你放走的那人来救你了。”
巫礼对着里面说道。
“是令狐大哥吗?”
巫礼扭头看向我。
“是,阿花,我是来带你下山的。”
阿花闻言循着声音摸索到门口。
她身上穿的衣服既破且脏,头发披散着,长时间被关在黑屋里使她的脸色苍白且憔悴,我见状心中生出怜悯悲痛之意。
巫礼搀着阿花的手道:
“我们快走吧。”
阿花面露喜色,但随即又缩回手,神色犹豫:
“要不,大哥你还是回去吧,不要救我了。
我怕蒙托爷爷再追杀你。
而且,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爷爷的——”
“没关系的,我们这次来的人多,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现在在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一定把你和你爷爷都救走。”
如果只救阿花不带她爷爷,阿花定然不跟我们离开。
“而且蒙托今天不在村子,他要等晚上才会回来呢!现在走刚刚好。”
“阿花,我跟你保证,先把你们两个送出村子,我再找同伴去汇合,解救你爷爷。
顺便教训教训蒙托那个冷血的老家伙!”
在我和巫礼双重解劝下,阿花终于答应跟我们离开。
出门时天色已然暗沉,夕阳西下。
每当夜幕降临,银平村的村民们就会集体梦游。
我望着巫礼,心里突然一凉。
“糟了,你是不是要开始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