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鬼童就是大宝。
我心念一动，漏婆千辛万苦寻找的亲儿，原来就在她的面前。
可他要真是漏婆所说的大宝，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妈妈呢？
“大宝，你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吗？”
大宝摇摇头。
“那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吗？”
大宝又摇头。
看来他只记得自己叫大宝，甚至连父母的模样都忘了。
因此即便母亲的躯壳就站在大宝面前，他也没有认出来。
而最让我感到悲痛与可惜的，是大宝亲手送葬了死后阴魂不散化作伥鬼还在寻找他的母亲。
漏婆在山神像前祈祷时，可曾想过其后就站着自己的儿子？
大宝依然天真烂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将一家人的泥像小心翼翼捧到小床上，轻轻拍抚。
“你们要睡觉啦？”
大宝乖乖地点头。
只有在他玩这些泥人泥塑时，才会格外安静。
我另外查看四周，并无其他摆设。
只是在神坛的墙根处，黑乎乎的摆放着什么东西。
我凑近了一瞧，不由得骇然失色。
墙根处靠着的，竟然是另一个大宝！
这个大宝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从他的脑后生长出一滩宛若黑泥似的东西。
黑泥之上又生出许多绵延的黑线，分别缠住大宝的脖子、四肢。
那一坨黑泥看上去还有呼吸。
我刚要伸手触摸，大宝突然闪现至我身后，把我吓得不轻。
他对我摇头。
“不能碰是吗？”我问。
大宝点头。
我看着大宝的灵体，又望向那个地上的尸体，以及脑后涌动的黑泥。
脑中一点灵光闪过，眨眼间明白了一切。
《上清飞升大卷》记载，凡是沾有灵气的，一切事物都能成仙。
典型的例子就是那玉石琵琶精，它与九尾狐妲己一同下凡祸患朝歌。
因此哪怕是一块石头，长期在灵气的滋润下，都能成精，石猴孙悟空也是同理。
眼前的这块黑泥，就是一块土壤成精，名为地胆。
是土地的精华所在。
不过吸收灵气再多的地胆，终究是块土，千百年内没办法像孙悟空那样形成独立的意识。
因而就需要寄生在某种生物身上。
看来这块地胆最终选择的目标就是大宝。
被地胆寄生的生物，肉体与灵魂会脱离，灵魂单独形成一种半实体的存在，称为地精。
地精会保留生前一小部分记忆与性格，有一定的生物思维。
最厉害的，当属其能力，因为地精与地胆相连，所以能够任意操控地胆所在的土地。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大宝动动手便让地面变形、开裂。
也就是说，整座清远山都在大宝的掌控之中，倘若惹他不高兴了，眨眨眼就能把大山夷为平地。
我暗自庆幸，好在前两次碰面没有直接开打，否则现在的下场恐怕与被拍扁的山彪无异。
抬头看一眼山神庙，我心中冒出一个更大胆的猜想。
恐怕这座山神庙，就是给大宝修建的。
当初住在清远山上的人，应该见识过大宝操控土地的本事，所以对他又畏惧又敬仰，在地胆旁边修建了一座山神庙来供奉大宝。
由于这两个身份的落差太大，我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就是福佑清远山的山神爷。
既然一切都搞清楚了，大宝的身份不再神秘，对我们也再没有威胁性了。
我尚和陆加爵他俩处于失散中，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别的危险。
跟在大宝身边有他做靠山，虽然安逸，但不是长久之计。
是时候该告别了。
“大宝，我们以后再玩好不好，等哥哥办完事，再来找你玩。”
大宝抬头看着我，眼神清澈单纯，似乎并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姿势，指向门口。
“我该走啦，大宝，以后再来看你。”
大宝这次听懂了，点头答应。
只是我要到哪儿去找陆加爵和哑巴呢？
他们在原地等我还好，倘若四下寻我或者弃我不顾，那双方可能永远也碰不到面。
我只能尝试着问问大宝。
“大宝，我想去找我的朋友，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大宝与地胆相连，地胆又是清远山的土精，很有可能对清远山上的一切都具有感知。
不过看样子，大宝又没听懂我说什么。
我指了指泥床上的三个小人儿。
“中间的，我，”我又指旁边那俩，“旁边的，我朋友。”
“我要去，找他们。”
我把语速放得很慢，这下他终于听懂了。
大宝带我来到庙门前，用手一指西边方向。
“他们就在那边吗？”我问。
大宝点点头，手掌向上抬起。
地面开始晃动，自我脚下升起一条一米宽的小路，一直向前延展，穿过山雾，进入森林。
我摸摸大宝的脑袋，说完感谢的话以后踏上小路向前跑去。
山雾已经淡了许多，多少能够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我一口气向前跑出两千米左右，那条小路终于快到尽头。
在山雾中视线所及的边界，模糊出现两个人影。
是陆加爵和哑巴！
我激动地加快脚步，但其中一人却朝我举起猎枪瞄准——
“干什么！别开枪！是我！”
对面没拿枪的那人愣了一下，立马用手按住另一人的枪口。
“哑巴别开枪，是狐狸回来了！”
“死熊精，狗哑巴，你俩兔崽子想杀了我吗！”
我跑到他们身前停下，大口喘粗气。
陆加爵急忙给我递水，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嘿嘿，谁知道是你啊！那大雾里突然长出一条路来，我和哑巴能不怕吗？举枪自卫很正常吧。”
我坐在地上休息，将误会抛之脑后。
“我们还没怪你呢，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没了身影？”
于是我将大宝的来龙去脉都跟陆加爵和哑巴讲了。
“嘶，哎呀，原来那小朋友竟然是清远山神啊。
你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为什么不拐到身边来？
有那什么大宝在，还愁打不过妖魔鬼怪啊！”
“别做美梦了，地胆是大宝的命根子，我们不能带着大宝满山跑，万一地胆被破坏了，大宝也就完了。”
陆加爵朝我一竖大拇哥：
“得，还得是您善良——”
“行了别扯了。抓紧上山吧。”
“等等，有个东西你来看一下。”
陆加爵朝背后的山坳里一指。
此时的浓雾已经散去不少，视野更加清晰。
我向山坳中望去，只见山坳中层层树木遮掩相盖，满山的白雾打着旋涡统统被吸进那片深处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