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市上一众商贩堆里,那个愁眉苦脸卖猎枪的猎户最惹人注目。
猎户一般不会卖出自己的猎枪,这是他维持一家生计的家伙,把猎枪卖了无异于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这也正是我的担心之处——担心无法在村子里买到猎枪,就算出价高,那些猎人也未必肯卖给我。
我上前问那猎户:
“大哥,你是真心想卖这把猎枪吗?”
那人抬头看我一眼,苦着脸道:“不卖我摆夜市上干什么。”
“那你卖了猎枪以后要做什么行当?”我非是爱管闲事,只是实在看眼前的男人有难言之隐,不免多问一嘴。
谁知猎户闻言竟双手捂着眼啜泣起来:
“我,我还做什么行当,我儿子得了肺病,巫医蒙托说治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小孩送到山下城里的医院去治病,可是我哪儿有钱去看病,只能变卖所有家当营生,换点路费买药钱——”
我听闻此言,心中怜悯之心顿起,从身上翻找出仅剩的几百块钱,虽然不多,但也能支持猎户带儿子去医院抓点药用。
“这些钱给你,买你的猎枪和其他东西,你看够不够。”
猎户望着我手中钞票,眼神直了:
“够了够了,谢谢你啊,恩人啊,我给你跪下——”
说着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我连忙把他扶起来。
“这些钱还是太多了,我这点破家伙什值不了这么多钱,你看,要不你跟我回家去,再拿些什么东西走。”
我又扫了一眼桌子上,一把猎枪,一袋子弹,一个火折子,照明灯,砍刀,再无其他,估计猎户家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吧,如果您有的话,再给我一对牛角吧。”
猎户点点头:“有,在我家里。”
我和阿花跟着猎户回到他家中,男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内屋中偶然传出几声小孩的咳嗽声。
不多时,猎户带出来一个包裹,他谨慎地打开给我看,包里是一对牛角,还有一面带有锈迹的铜镜,以及几包自制的黑火药土地雷。
猎户挠挠头:
“我这穷破人家,实在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这铜镜虽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但是可以挡灾。”
我见到这几样宝贝,眼里直放光:
“大哥,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这些东西我全都有用,这几百块钱你快拿去给孩子治病吧——”
猎户又对我感激再三,我将从他手里收来的家伙打包起来,唯独把铜镜被在身后,接着便辞别猎户。
“令狐哥,天是不是快黑了?”李阿花问我。
“是,太阳都快落下山了。”
山上的气温变化非常快,一旦太阳下山,寒冷的气息即刻会将整座大山笼罩。
“咱们得快点回家,村子里不允许夜里上街的。”
我和阿花快步向家里走去,不过我心中好奇,问道:
“是因为晚上有野兽出没吗?”
阿花摇摇头:
“不是,具体原因我不能跟你说,这是我们村的秘密,总之你和你的伙伴晚上千万不能出门。”
路上,时不时遇到着急回家的路人,回到自家后忙将院门闩好,这时我才注意到,银平村的房子,家中虽然没有用砖瓦砌起高墙,但无一例外全是用树枝树干垒起高高的篱笆墙,矮的有两米,高的有三米左右,一圈篱笆墙将院子和房屋严严实实得围起来。
路过某一户人家时,我上前推了推那些篱笆,只一推,篱笆便前后摇动,根本不像是用来抵挡凶猛野兽的。
那这形同虚设的高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这村子的神秘的地方太多,如同一张黑纱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很快我们回到李满道家,老萨满李满道已经在后院的屋子里等着我们了,见到我和李阿花一同回来,他面色不悦,朝阿花道:
“天都要黑了还跑出去瞎溜达,有没有把我的规矩放眼里。”
这话表面上说给李阿花听,实际指桑骂槐在说我这个外乡人,让人听得十分不舒服。
“几位,非是敝村金贵,实在是有些难言之隐,不便多留几位过夜,趁现在天还没黑,希望各位早早下山去吧——”
山上夜晚寒冷非常,尽管有睡袋,也不比睡在这间屋中暖和安全。
陆加爵也不想今晚动身,从炕上起身来到李满道身前,还想再说几句争取一下留下来的机会。
就在此时,从前院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男人,他们浑身湿透,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不好了不好了,村长,蒙大人,清抚洞里的白毛王死啦!”
“什么?”老萨满李满道和巫医蒙托闻言皆是一惊,纷纷质问那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两个今天去祭祀白毛王,取夜明砂,结果转遍了清抚山洞,也没找到那两只白毛王,最后在一处山洞岔路发现了一只白毛王,已经被坍塌的山石砸死了——”
蒙托闻言大怒,一把薅起瘫坐在地上的那人:
“然后呢?另一只白毛王呢?”
“我们当时被吓坏了,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只能下水去捞,找了半天,终于在水底发现了另一只,另一只白毛王都被打烂成筛子了——”
在场之人闻言,无不动容,李阿花潸然垂泪,身姿不闻,扶着墙啜泣;李满道一惊,竟直接坐倒在地。
我将这一整圈听下来,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两只白毛王,也就是我们在山洞中遭遇的白毛大蝙蝠,最开始遇到的祭祀遗迹,就是银平村祭祀白毛蝙蝠的地方。而取夜明砂,自然是巫医蒙托用来治疗李阿花眼疾的药方。
夜明砂是蝙蝠的粪便,对眼疾具有良好的治疗效果,尤其是那两只白毛大蝙蝠,十分有灵性,因此它们产下的夜明砂药效也更好。
但是谁知我们误打误撞,竟然杀死了那两只白毛王,也无意中断了李阿花复明的希望。看着阿花哭得那么伤心,我心中自然无比悲痛,宛若百千把尖刀剜绞。
蒙托闻听那人讲述,断定是有人刻意捕杀了那两只白毛王,他那只眼球一转,充满杀气的目光第一眼便落在我们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