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卫生间,王逸老远看见周正冲自己招手,他和文姿仪正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个时间点算得上是夜宵了吧。
王逸吁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不那么凝重了。
“兔爷,辛苦了,擦把脸吧,我还想着等您来了之后一起吃呢,可肚子貌似等不及了。”
王逸行到沙发边接过周正递来的湿毛巾,这回换他和周正坐一侧的沙发。
文姿仪和周正坐的位置是个斜对角,而她正对面的位置像是特意空出来的,这让王逸嘴角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坐下来也捣腾起书包里的干粮,心里有事,便随意掰了两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
饼干太干,他又就了一口矿泉水,冬日里的瓶装水冷冽地刮过喉咙进入胃袋,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王逸慢慢停下咀嚼的动作,因为他发现对面文姿仪端着个茶杯,茶杯里的水正徐徐冒着热气,周正左手的一次性纸杯虽然空无余物,但也还冒着少许热气。
这在平时没有什么,但在登山途中就比较稀奇了。
因为保温杯比较沉,一般出来登山的一两日很少有人会带,所以热水在山上也属于稀缺资源。
“想喝热水,还是热茶?”文姿仪似乎发现了他的关注点。
“嗯···”王逸嘴角还挂着饼干渣,嘴里的压缩饼干也没嚼完,他这个时候为了顾及形象没有急于张口,右手比了个‘1’,点了点头。
周正给他帮腔:“噢,兔爷这是想喝热水。”
文姿仪煞有介事得嗯了一声,然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从腿边抓上来一个玩意,王逸定睛一看,医用酒精灯?
这,怪不得有热水喝!
只见文姿仪把酒精灯点着,上面加了一个小支架放上烧杯,没过一会儿,水就嘟噜嘟噜地响起来。
他们现在处于高原地带,这个海拔上的热水即使发出嘟噜噜的响声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水。
不过不可否认,这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
水烧开后,文姿仪用镊子往烧杯里加进去一袋茶包,然后把烧杯推向王逸。
王逸一边道谢一边双手去接,哪知文姿仪半道把手又缩了回去:“下次想喝茶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怕给别人添麻烦,我这只手还没虚弱到会因为给别人加了一袋茶包第二天就抬不起来了,明白?”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敏锐,没想到连这种隐秘心思都让她拿捏了。
王逸领了这个人情,满口“也是也是”地把茶接过。
一口热茶下肚,被凉水刮过的喉咙很快暖和起来。
王逸趁着这个空隙把李筱月信纸藏身的事情说了,然后取出秘信递给文姿仪看。
“她到最后还藏着的东西,一定有它的价值。”
“是的,这封信的信息量很大,我想与其由我来转述,还不如让你们自己看一遍来的清楚。”
文姿仪一声不吭地把信读完,然后传给周正,周正神色凝重地看了个大概再交还给王逸。
“兔爷,你和文小姐都看得懂日语?”
王逸点了点头,他觉得文姿仪八成也能看懂,以她的性格,亲密的朋友失踪在日本九年,她不可能连这个国家最基本的语言都没有涉猎。
这封信读完给人的感觉像什么呢?
有点像学生时期考试周结束后隔周发放到你手上的那张成绩条。
上面写着你各科的成绩、名次和总排名,虽然你花了10秒钟就看完了上面的所有信息,但是它对你心情的影响,可能将会持续半个月之久。
信是波田修平写的,这次的笔记明显工整了许多,看样子他在六合目的山屋里逃过了一劫,王逸初看时替他感到高兴。
但是很快,高兴的心情就被遗憾和巨大的疑惑所笼罩,因为波田修平在信里写道:
‘波多君和青山君没能逃出来,他们死在了六合目的山屋里。’
在座的三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测,青山是伥鬼,他是最不可能在宝永山庄出事的人。
然而事实上最不可能遇难的人遇难了,处境最危险的人反而安然过关,这两件事同时发生的概率,会有多大呢?
实际上波田在信中将波多和青山的死只是一笔带过,此后就在写自己如何凭借惊人的求生意志苟到了八合目。
高威和李筱月没读过波田的第一封信,加上全篇的日语平片假名,所以这封信通篇肯定读得云里雾里。
对他们来说,这封信最大的价值在于波田在里面分享了过关八合目的方法,但其实还有更多潜在的信息埋藏在波田的平铺直叙里被一笔带过,而那些话在李筱月他们看来恰恰是无关痛痒的。
他们能看懂的,是‘海拔越高鬼神的等级越强’这种程度的大白话,他们可以根据日语中的汉字去猜这句话大概的意思,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即便是信里提及的这种白话,在文姿仪和王逸看来依然充满了违和感。
高威和李筱月藉由第二封信,多半会先入为主地断定波田是个遇险后还能安然脱身的大神,这不奇怪。
但对于读过第一封信的人来说,波多算是半个户外大神,青山是反派大神,波田在各种意义上都只能算是个小白。
一个小白,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关键线索的呢?
原以为这封信的横空出世会让整个事件变得明朗起来,没想到事与愿违。
按照波田修平的说法,他在八合目的山屋前坐了很久。
——六合目的经历让我对山屋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我不敢去想八合目的山屋里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周边的雾气像是在缩圈,已经收的越来越小,大雾里奇怪的响动让我的胸口惴惴不安。
——现在我一直在山屋门口反反复复地写笔记写信,写满一页就撕掉重写,读完不满意再撕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写多久······
——我准备进山屋里碰碰运气,因为笔记本被我撕得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我鼓起勇气把房门推开······
八合目山屋是个细长条的户型,一眼就能看到头。
这里似乎并不提供饭食和住宿,走廊里黑灯瞎火,只有尽头的出口和入口处照进一小片光亮,出口看上去离我也不是很远。
但是走廊两侧真的太昏暗了,两边的墙壁看不到轮廓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入口到出口目测有五六十米吧,如果是这种长度的距离,说不定我可以一口气冲过去。
我退到山屋外来了个长距离助跑,学生时期我50米跑的最好成绩是7秒3,算是男生里较快的一批。
只要我的速度足够快,兴许危险就追不上我。
然而当我冲进八合目山屋的那一刻,特别是跑到阳光照不到的漆黑走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扎进了游泳池里。
想快,却迈不动脚。
我的腿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原先我是计划10秒内跑出这里的,现在这个计划流产了。
不过没关系,花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让我平安出去就行,出口处的光亮就是我的希望。
过道两侧从刚刚开始就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啼哭声,还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听声音像是波多君。
遇镜莫睁眼,轻唤莫回头,我没敢回头去看。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迷糊了,我的两侧是墙壁,墙壁怎么会发出声音?
冷汗沿着我的鬓角流下,看来想要穿过这座山屋的关键,就是不能被左右的声音扰乱心智!
我当下屏气凝神,重新专注于出口处的光亮,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步我好像偏离了主干道撞上了左手边的墙壁,也许是多年受潮的关系,墙壁非常之软。
紧接着就像有谁推了我一把,这下身子正过来了。
谁!
我猛然扭头,看向让自己不自在的左后方墙壁。
幸好,那里什么也没有。
稍稍放下心我又看回正前方,是了,只有正前方那一丝光亮在指引着我,只有正面有光。
等等,不对啊···才平和下来的心脏仿佛骤然苏醒,跳动之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身体之外。
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滑过脊骨浸湿了里衫。
在这种全黑的环境下,那里···
即使刚刚我站的那里真的有什么,
我也是···
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