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儿？”
“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咋就没一个心不在焉的呢？”
肖振远表面上微笑，心里却十分苦恼。
甚至有些郁闷。
他原本以为，大型国营企业里肯定山头林立、派系众多。
不同的利益派系之间，明争暗斗、龌龊不少。
在内斗中，有人占据上风，必然就有人处于下风。
有志得意满、斗志昂扬的人。
必然就会有浑水摸鱼、混天度日的人。
然而……
他仔细看了又看。
发现西南特种电气工业公司，聚集在这学术大厅的两三百人。
竟然没有一个看上去不开心、没兴趣，心不在焉的人。
“难道是这些人，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
“知道樱花半导体考察团的到访，是公司一件大事，不愿意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表露出任何情绪？”
“应该是这样，这里又没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三四十岁，甚至年龄更大的，他们显然更懂人情世故！”
“即便在工作中有再多的不满、存在很多的负面情绪，也不可能在这个场合表现出一丝一毫，装也要装作很高兴、很积极。”
肖振远相信自己的推断没错。
不管是混职场的，还是混体制的，这点演技肯定还是有的。
然而……
肖振远显然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西南特种电气工业公司，是一家还很年轻的大型国营企业。
公司的前身是龙国西南化学工业设计研究院。
兼并重组了西蓉本地多家化工厂、阀门厂、特种配件厂等企业组成。
龙国花了大力气，组织成立这家公司，自然是给予了厚望。
希望该公司，能成为龙国特种气体的龙头企业。
承担起各种特种气体的研制生产任务。
有力支持高端制造业的发展、国防军工建设……
因此。
该公司本身行政级别就高，福利待遇还很好。
再加上龙国的制造业蓬勃发展，公司订单源源不断。
既不愁科研项目，又不愁产品订单。
在这上班的数千名员工，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生产车间工人，薪资待遇在西蓉都算很不错的。
西蓉的房价每平米都才两千多，但普通工人扣完五险一金后，拿到手的工资都有三千多。
因为生产任务十分繁忙，加班会有加班工资和额外的奖金，因而每月轻松能拿到四五千。
至于搞技术的工程师和科研员，他们的工资和奖金就更高了。
在西蓉，早就是妥妥的高薪阶层。
不仅如此。
公司的未来发展蓝图，也十分的清晰明确。
随着各种特种气体的制备技术成熟。
未来他们将在各大工业城市、能源化工基地、电子产品生产中心等地区，因地制宜打造一家家全资子公司。
比如他们为了更迅速、更经济的，向飞宇电子科技、龙芯集团等用户，及时供应特种气体。
已经投资成立了股份制的京海特种电气工业公司，并斥巨资在电子信息产业园，打造一座大型生产基地。
一旦生产基地全面建成投产，这家全资子公司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启动IPO，然后上市、融资，进一步扩大规模。
而在正式上市之前，这家股份制的子公司，就会给员工们实施股权激励、实行员工持股计划……
一旦成功上市，员工们手里的股票，那就是红艳艳的钞票啊！
因此。
在这么一家薪资高福利好，有前途、有钱赚的大公司工作。
员工们当然都是干劲儿十足。
哪会像肖振远想象的那样，暮气沉沉、怨念深重？
他们如今一个个积极昂扬、兴趣满满的，汇聚在这学术厅。
可不仅仅是为了欢迎樱花半导体考察团。
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学习交流。
公司迫不及待的，想要提升技术、改进工艺、降低成本、缩短工期……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进步，都能带来极大的收益。
这一下。
自然就像一群勤奋好学的高材生。
听说来了一群学霸做学术交流。
大家能不积极吗？
能不想开阔眼界、启发思维吗？
而能被总务院委以重任，担任公司总经理的汪学斌。
自然也不是一个花架子，只会讲空话套话的。
作为典型的实干派。
等省市来的领导，以及商务参赞肖振远讲话后。
他只是简短的欢迎致辞，便直接步入正题。
“随着电子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对特种气体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对纯净度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而根据目前市场情况来看，电子元器件生产制造过程中，特种气体在成本中的占比非常大。”
“比如在一块芯片的材料成本中，硅片占成本的35%，而特种气体则占到了13%……”
汪学斌脱稿演讲，洋洋洒洒。
在他介绍之时，身后的大型投影幕上呈现出了PPT幻灯片。
肖振远认真的看了看。
特种气体的市场规模，真是不容小觑啊！
仅仅上半年，龙国就消耗了近十万吨特种气体。
随着飞宇电子科技、联翔电脑、龙国电科集团等企业，各种电子科技产品持续畅销、生产需求旺盛。
那么下半年对特种气体的需求量，会进一步加大，全年消耗量破二十万吨都是轻而易举。
而作为特种气体行业的龙头，西南特种电气工业公司，年产值突破三十亿元也就不难了。
更让肖振远惊讶的是……
紧接着呈现出来的一张市场趋势研判图。
在这张图当中，三氟化氮、六氟化钨、六氟丁二烯等特种气体，市场需求量持续飙升。
单一气体的市场规模，都轻松突破了十亿规模。
而特种气体可是有上百种之多啊！
这岂不是意味着，特种气体市场规模高达上千亿？
肖振远有些暗暗咋舌。
自己一个拿几千块工资的人。
如今竟然听别人，研究一年怎么赚几十上百亿。
当然。
汪学斌将行业现状、市场规模、发展趋势等干货，拿出来主动分享。
并不是炫耀，公司所处的行业，前景是多么的光明。
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诱使樱花的电子企业一起合作。
让他们知道，蛋糕很大、想吃速来。
而接下来。
汪学斌当然也讲述了，目前公司的一些状况。
十分坦诚的明说，公司目前产品种类虽多，可技术不够先进，以至于成本居高不下、周期非常漫长。
至于到底成本有多高、生产周期有多长，那当然是公司机密，不可能在大会上说出口。
所以汪学斌提出了两种合作方式，一是直接购买技术专利授权，二是合作共建合资公司。
如果樱花的电子企业有其他的合作方式，也不妨分享出来。
反正特种气体市场潜力非常大，龙国这边的合作诉求很强。
在热烈的掌声中，汪学斌结束了讲话。
接下来。
自然是龟田胜男先代表樱花半导体考察团发言。
他对技术并不是很懂，所以只能是礼节性的感谢热情招待，表达对双方达成合作的美好期望。
至于具体的合作形式与内容，当然还是要让双方企业多进行沟通交流。
当然。
双方技术人员的沟通交流，对肖振远来说，就犹如听天书了。
虽然他汉语和日语都很精通，听说读写都没问题。
可不管是龙国的工程师们提出问题，还是樱花考察团成员们作出解答。
这样问答式的交流，有太多的专业名词和行业术语，肖振远完全不明觉厉。
一开始。
肖振远还以为，樱花国这边的应该是拥有绝对的技术领先优势。
早就解决了各种技术难题，遥遥领先龙国一大截。
不管提出多么刁钻古怪的问题，都一定能对答如流。
然而……
随着问答式的交流持续一段时间之后。
肖振远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
龙国科研员们提出的一些问题，考察团内竟然无人做出回答。
似乎在某些气体的制取和提纯方面，都还没有展开研究。
以至于都没办法秀一下实力，都被问得愣住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肖振远搞不懂，但并不代表垂井糠夫不懂。
他很快就和相邻一旁的龟田胜男，低声交流。
肖振远竖耳静听，很快就听明白了。
龙国的电子信息产业，本身就已经领先了不少。
所以作为配套厂家的西南特种电气工业公司。
他们的科研重点，当然是紧跟产业发展步伐，科研课题会更加超前。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樱花的电子企业们，以前特别专注于研究130纳米制程芯片的相关材料和工艺。
想方设法的提高质量、压缩成本，也确实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可如今呢？
龙国这边已经大批量生产的芯片，都已经是90纳米制程精度的。
为了进一步提升性能和质量，满足未来高性能芯片的生产。
相关的半导体材料，自然要展开超前研究。
毕竟芯片的制程精度越高，性能是越强、能耗也更低。
可是对加工制造精度、制造工艺、半导体材料等，也会有更加苛刻的要求。
不仅需要一些更加特殊的特种气体，而且纯净度还要很高很高。
于是乎。
龙国的工程师们，如今咨询问题，是想要搞出可以满足45纳米芯片生产需求的特种气体。
这对樱花人来说，显然超纲了啊！
他们所掌握的技术和工艺，只够满足130纳米级别的。
45纳米的？
他们做梦都没想过呢！
因为就连90纳米制程的芯片，他们都准备彻底放弃研制了。
怎么可能去搞45纳米的？
因此。
肖振远搞清楚情况了。
樱花电子企业们，针对一些常见常用的特种气体，确实有一定的领先优势，制备与提纯技术工艺更为成熟。
可是因为没有研究更高性能的芯片，进而就没有研究生产制造，需要哪些特殊的特种气体，更不可能研究出相应的制备与提纯技术。
这就导致，在常用特种气体领域，他们是优势明显，但也没啥用啊！
因为用他们技术制备提纯出来的特种气体，只能满足于130纳米制程芯片的生产。
可龙国现在需要的，是能满足90纳米，甚至是45纳米，乃至更高制程精度芯片的特种气体制备与提纯技术。
因而在一些更高纯度、更加特殊的特种气体领域，他们因为没有起步，以至于还一片空白，反而还落后于龙国。
这就好比，他们苦心磨练了很多年，把小学题练得炉火纯青，已经到了满分水准。
可是龙国这边要求教求合作的，是难度更高的初中题，甚至是高中题。
还只是小学水平的樱花人，当然没法回答啊！
当然直接就把他们给问懵逼了。
所以这一下。
这不禁让肖振远有些傻眼了。
原本以为‘优势在我’，谁知道反被别人领先不少。
要是继续谈下去。
让龙国人发现，樱花人的技术并不值得引进。
连合作的兴趣都没有了，还怎么窃取机密？
一个都快参加中考的学霸，会向一个小学生请教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
想到这儿，肖振远自然坐不住了。
必须要打断节奏，要不然老底都被看穿了！
一旦暴露了真实实力，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汪总，考察团远道而来，十分辛苦。”
“我看交流讨论的时间也挺长了，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
“另外我觉得，为了确保沟通交流效果更好，不妨去实验室和生产车间，一边参观一边交流，你看如何？”
汪学斌笑不拢嘴的说道：
“我看大家兴致正高，再让他们交流一会儿吧！”
“你要想上厕所，出门左拐到底就是卫生间。”
听到这话的肖振远，真是郁闷无比。
老子这哪儿是尿急？
分明就是替樱花半导体考察团感到着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