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田君，这真的很难选啊！”
山本贞雄哭丧着脸大喊道。
“如果主动融入龙国的电子信息产业链，只做半导体材料供应商，钱肯定是可以赚到的，但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四家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至少我们樱花电气，会有很多部门、工厂和员工，将失去存在的意义，他们会被无情的砍掉。”
被龟田胜男搀扶住的垂井糠夫，疾言厉色的反问道：
“裁员总比倒闭好吧？”
“……”
这一句反问，就顿时怼得山本贞雄哑口无言。
企业都生存不下去了，还养那么多人干什么？
当然。
垂井糠夫知道，山本贞雄不想精简部门、裁减员工。
并不是因为他对员工有多好。
而是他依然还心存幻想。
还想能研制出各种先进电子科技产品，火爆畅销，赚得盆满钵满。
但现在樱花五大电子企业的情况，就像是一家家经营不善快倒闭的高档酒店。
曾经的他们，确实是相当辉煌。
餐饮、住宿、商务会议、唱歌娱乐等等，各种服务都有，而且很受欢迎。
为了提供种类足够多的服务，当然各种场所、设施和人员，都必须要配备齐全。
既有在厨房炒菜的厨师，也有打扫卫生的保洁。
有接待客人的迎宾，也有站岗巡逻的保安……
总之。
他们部门众多、要素齐全，规模特别大。
然而……
曾经风风火火，火爆无比的生意如今一落千丈。
都没有什么客人来吃饭、住宿、娱乐。
继续维持这么大的经营规模，还有必要吗？
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还能幻想重现昔日辉煌吗？
很显然。
山本贞雄舍不得。
但从业数十年，阅历丰富的垂井糠夫，头脑却十分清醒。
知道昔日的辉煌，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断臂求生。
把那些明显已经大幅落后，毫无竞争力，还要花钱不少的业务砍掉。
就像落魄的高档酒店，既然已经没什么人来吃饭，不妨就把餐饮部门砍掉。
不仅一下就能少养活很多人，还能通过变卖设备、出租餐厅，收回一点资金。
至于以后很难东山再起……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以后？
更何况……
对山本贞雄等人来说。
是继续当一个亏损不断的大老板，奢望以后重现昔日辉煌？
还是精简部门大裁员，当一个稳赚不亏，小富即安的小老板？
这个选择，看似有些艰难。
但在利益的驱使下。
还是很容易做出选择。
“我认可教授的建议，我们松夏必须要先生存下去！”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自然也纷纷从善如流。
“仔细想想，当个供应商也挺好，只管保质保量及时完成订单，就能赚到钱，比自己研制产品、生产销售、维护品牌，简单省事多了。”
“是啊！既然巅峰不再，很难重现昔日辉煌，咱们还是务实一点，先想办法生存下去，将来有钱了，再招人搞研发也不迟。”
“我们会社恐怕以后不会再追求‘大而全’的模式了，会一直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争取把材料和工艺做到极致。”
“没错，随着电子科技产品不断追求高性能，以后的电子元器件会越来越精密高效，对材料和设备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单打独斗的模式，确实已经严重落后，电子信息产业的发展趋势，必然是形成庞大的产业链，不可能一家企业就搞定一切。”
……
当其他人议论纷纷之时。
山本贞雄心里还在犹豫。
交换技术专利？
显然不行，耗时耗力不说，没有了核心技术傍身，只会死得更快。
而直接采购电子元器件？
且不说现在五家企业都没钱采购。
即便通过各种方式，搞到了货款，但比起南寒叁星集团都慢了半拍。
等利用龙国出口的电子元器件，制造出各种电子科技产品上市销售。
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龙国的电子科技企业，恐怕已经将产品更新换代。
45纳米制程的芯片都研制出来了。
凭借更高的性能，继续牢牢霸占了中高端市场。
而低端市场，估计也被南寒叁星集团抢占得差不多了。
对樱花五大电子企业来说，那不就又重蹈覆辙了吗？
就像当初，跟风研制MP3音乐播放器。
好不容易研制出来，刚上市就落后，打骨折价都卖不掉。
所以……
电子产品消费市场。
和其他产品市场，是真不一样。
像服装鞋袜日用品之类的，就不存在什么更新换代的说法。
只要你价格够便宜，照样会有市场卖得掉。
而石油化工、重型机械、工程装备、汽车船舶等等。
这些工业领域，虽然也会更新换代，但周期会相对很长。
即便技术落后一点，只要价格便宜，就照样会有竞争力。
就像一艘船、一辆车、一台机床、一台挖掘机……
只要质量上没啥问题，性能稍微落后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便宜一点，照样能卖掉。
要是品牌影响力足够大，就算性能配置落后，还照样可以卖高价。
因为总有一部分老客户、死忠粉，会迷恋大品牌。
觉得品牌大、牌子硬，产品质量更可靠更耐用更保值。
哪怕配置差一点，又有何妨？
赚到了面子，满足了虚荣心，多花点冤枉钱，又有何妨？
然而……
到了电子产品，却不一样了。
性能上的代差，是很难用品牌影响力去压制的。
就像有了容量大、续航久，可以存放很多歌曲的MP3音乐播放器。
谁他妈还想随身背一个又大又沉，放不了多少首歌曲的磁带录音机，或者CD随身听？
别人的3G手机，都能拍照摄像、能上网冲浪，能打内置小游戏等等。
但老式的2G手机，却还只能简单的打接电话、收发短信。
这么落伍，多少人还会想要？
所以……
电子产品消费市场。
一步领先，就容易步步领先，形成赢家通吃的局面。
想要追赶甚至反超，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可偏偏……
樱花五大电子企业，现在根本承受不起代价。
五家企业既不愿意放弃敌视，并肩携手通力合作。
樱花官方也拿不出足够的魄力和财力，竭尽所能的资助扶持。
这怎么搞？
就像从130纳米制程精度芯片，提升到90纳米。
技术上好像并没有多大难度，又不是一下搞到9纳米。
但更高的制程精度，意味着需要更先进的材料、设备和工艺。
少说也得花费上万亿日元，耗费不少的时间去攻关研究。
谁来出这个钱？
谁又敢保证，辛辛苦苦研制出了90纳米芯片后，龙国这边不会搞出了45纳米的？
毕竟龙国的电子科技企业们，是一直在不断努力研究啊！
龙国尝到了电子信息产业蓬勃发展的甜头，吃到了高科技的红利。
如今砸几千亿元，全面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以便于进一步扩大优势。
领先的，还在加速。
落后的，却还没体力追赶。
这样下去的结果，自然是被越甩越远。
想到这儿。
山本贞雄一声叹息，也重重点头了。
“行吧，就按你们说的做！”
“不交换技术专利，也不进口电子元器件。”
“更不奢望，还继续研制生产各种电子产品去赢得竞争。”
“咱们回去和徐少他们好好谈一谈，争取能成为他们的供应商。”
“我相信凭借我们多年的技术积累，供应一些半导体材料和仪器设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要能拿下订单，咱们就有钱继续投入研发，继续精益求精，做出更好的材料和设备，让龙国的电子信息产业离不开咱们。”
“将来不管他们研制出多么先进强大的电子产品，畅销全球赚了多少钱，咱们作为供应链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能跟着赚不少！”
听到山本贞雄这么说。
垂井糠夫长长的送了一口气。
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终于起到了效果。
“好！太好了！”
“你们能这么想，证明你们确实也已经认清现实。”
“既然大家都已经放弃了幻想，愿意认真务实的，选择一条生存之道。”
“那咱们就别在这儿继续吹风晒太阳了，赶紧回去找徐少他们谈判，争取今天就达成合作意向。”
说罢。
垂井糠夫撇开搀扶自己的龟田胜男。
自己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十分坚定的往回走。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生怕慢了半拍。
倒是肖振远……
他懵了！
彻彻底底的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打不过就加入？
堂堂樱花国啊！
东亚唯一的一个发达国家啊！
实力曾极为雄厚，产品畅销全世界，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五大电子企业。
自己以前非常喜欢樱花的电子产品，极力向亲朋好友推荐。
从录音机影碟机，到手机相机。
从冰箱空调电饭煲，到剃须刀吹风机电视机……
他觉得樱花的电子产品，一直是全世界最先进最好用的。
就连电饭煲，煮出来的饭，都更香更好吃。
可是现在……
樱花五大电子企业，竟然认输了。
不想在高科技电子产品领域，继续和龙国竞争。
换而言之。
手机、计算机、液晶电视、数码相机等高端高科技电子产品。
他们觉得难以竞争，还容易将企业耗死，就不再研制生产了。
只想给龙国的电子企业当供应商，提供原材料和设备。
从他们刚才的话语当中。
肖振远是感受到了无奈与妥协。
知道这是迫于现实压力，苟且偷生，唯一的活路。
但对于肖振远来说……
这样的打击，也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曾经疯狂迷恋的白富美女神。
突然有一天，竟然说负债累累、生活艰辛，要去夜场上班似的。
“肖桑！！”
龟田胜男忽然喊了一声。
肖振远恍然回过神。
“真的要这样吗？”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龟田胜男微微皱眉。
看肖振远这如丧考妣的样子，就跟死了爹妈似的难受。
作为一个龙国人，一个龙国的商务参赞。
樱花的电子企业放弃高科技领域的竞争。
他难道应该高兴才对吧？
怎么却一副很伤心很失望的样子呢？
到底谁才是樱花人啊？
“呃……目前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龟田胜男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回望肖振远。
一个龙国人，竟然对樱花如此感情至深，实在是让他们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肖振远顾不得他人目光，语气很不甘的说道：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咱们樱花可是东亚唯一的发达国家呀！”
“咱们有充足的优秀人才、强大的经济实力、深厚的技术积累、扎实的工业基础。”
“咱们完全可以效仿龙国，或者像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样，团结起来集中攻关，肯定能很快反超，怎么能放弃呢？”
肖振远无比激动，声音很大。
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哭腔，显得十分悲愤。
舔狗的美梦破碎，心情自然是很难受的。
龟田胜男知道肖振远，是樱花忠心耿耿的慕洋犬。
顿时便不再惊讶，他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扭身往回走了两步，龟田胜男扶着肖振远的双肩。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你不想看到曾经遥遥领先的我们，如今反而给龙国打工，但有什么办法呢？”
“樱花经济持续下滑已经很多年，没有足够多的资金，支持半导体行业联合攻关。”
“而且他们五家企业现在都经营困难，要是没有财政补助，工资都发不起了，哪还有钱去搞科研？”
“即便真的破釜沉舟，赌国运似的团结起来殊死一搏，可他们龙国人也没有原地踏步，等着被咱们反超呀？”
“他们已经领先了不少，却还在不断的加大人才培养、科研投入、产业融合，几千亿的往里面砸，你说咱们又要砸多少才追得上？”
龟田胜男的三连问。
就像三次当头棒喝，打得肖振远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让他再也承受不住，连连摇头、步步后退。
突然浑身瘫软，一屁股摔地上。
“不！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这样！”
“真不能这样！”
肖振远坐在地上，黯然失色、连连摇头。
龟田胜男见状，不由长长的叹息一声。
“起来吧肖桑，咱们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是别无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你别忘了，你可是龙国的商务参赞。”
“要是被龙国人知道，你如此关心爱护我们樱花电子企业，他们肯定会说你是吃里扒外的卖国贼，你以后还怎么混呀？”
肖振远听到这话，像是猛然被电击了似的。
哪儿还顾得了伤感？
吓得赶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不过……
就在他准备跟随龟田胜男等人离去之时。
做贼心虚的，左右环顾。
现在才怕被人看到了听见了，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结果……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偷听偷窥的人，没看到。
但他却发现不远处的回廊拐角顶部，有一个黑色球体。
这些樱花人可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肖振远却很清楚，那是高清360度监控摄像头。
最新的高科技产品，领事馆内也才刚装上不久。
据说拍摄的画质非常高清，收录的声音也很清楚。
并且还很先进，可以红外热感应识别人物，动态实时追踪拍摄。
那么……
在高清摄像头的监视范围内。
自己竟然为樱花电子企业如此说话？
刚刚还很伤心绝望的，气得一屁股摔地上了。
这个过程肯定被录下来了。
而这段录像要是传扬出去，让外交署的领导和同事们看见。
自己不就彻底完蛋了吗？
想到这儿。
肖振远瞬间汗毛炸立。
惶恐不安的扒开人群，奋不顾身的冲进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