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的担心在我看来很多余,无论是前台小妹阿丽,还是眼前这位长满了皱纹的阿满大叔,看起来都挺老实的,根本不可能是坏人。
阿龙笑笑不说话,帮我锁好车,一起离开县郊,朝着山里步行。
湘西幅员辽阔,和苗疆同属一个环境,走出县城后不远,道路立刻变得泥泞不堪,很难找出一条像样的马路,我们运气不好,赶上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山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坑。
阿满大叔比较熟悉山里的环境,走得很快,我和阿龙亦步亦趋跟上,不时跟他攀谈,打听当地的风土人情。
看得出这位阿满大叔不太擅于言谈,基本是我们问什么,他才答什么。
大约走了两个钟头,我们在一座荒山角落中找到了歇息的地方,阿满大叔递来两个白馒头,边喝溪水边问道,
“这年头山里很少会出现年轻人,能跑的都去外地打工了,村里基本只剩一些孤寡老人,你们去杨槐村到底是为了干什么啊?”
我噎下手里的馒头,狠狠灌了口山里的泉水,这才说,“不瞒你说,我们是中间人,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去了杨槐村,一直没有回来,我们比较担心他的状况,所以才决定跟上去看一看。”
阿满大叔哦了一声,低头卷起了烟叶,“湘西可是很危险的,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古怪传说,尤其是大山深处,生活着数不清的蛇虫鼠蚁,你们要去的地方太偏远了,连我都很少去。”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忙问道,“杨槐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位置这么偏,村里人都靠什么生活?”
阿满大叔笑笑,说杨槐村以前不叫这个名,那里本该叫“棺材村”,上世纪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的,出现了不少死于战乱的人,还流行瘟疫。
“当时的民国县政府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就刻意找了个很偏僻的地方,把这些染上瘟疫的人丢进棺材村,让他们自生自灭。”
因为瘟疫死的人太多,遍地都是尸骸,村子里放眼望去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棺材,所以才得名叫“棺材村”。
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想象那种场景还真是够渗人的。
阿龙也被勾起了不小的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那后来呢?
“那场瘟疫流行了三个月,至少造成上万人死亡。”
阿满大叔吸了口旱烟,语气深沉道,“但也不是每个感染瘟疫的人都会暴毙,有人体质好,侥幸熬过了病毒暴发期,之后就在棺材村定居下来了。”
“你们进入棺材村后,能够看到的所有村民,都是那些感染了瘟疫又侥幸活下来的灾民后代。”
还有这种地方?
我和阿龙都表示震惊,阿满大叔则把旱烟放到鞋底磕了两下,站起身来说,“走吧,这里距离杨槐村还有十几里山路呢,少说也得五六个小时,我们走快点,应该能赶在太阳下山前进村。”
我让阿满大叔先等等,随后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从衣服上扯下布条,挂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
阿满大叔有些不解,问我在干什么?我解释说后面还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山里没信号,电话不一定能打通,留下这些标记也是为了方便他们找到我。
阿满大叔笑着夸我聪明,边走边说,“山里确实挺危险的,留下记号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最好的办法还是原路返回,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免得出了事没地方后悔。”
感觉他话里有话,我立刻反问道,“杨槐村真的很危险吗,到底有什么危险?”
阿满大叔摇头,“我对那个村子不太熟,也说不出具体原因,总之那里比较封闭,而且不太欢迎外人接近,你们进了村一定要小心点。”
阿龙却在这时候接了一句,“既然杨槐村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肯带我们进去,不怕自己也出事吗?”
我感觉阿龙这话有点难听,忙拽了拽他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阿满大叔却不在意,说自己倒是不担心杨槐村的人,他这些年专门在山里跑货,替这些封闭的村寨运送各种生活必需品,像食盐、针线和布料之类的,
“他们离不开这些生活物资,所以不可能拿我怎么样,但外人就不一定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阿龙,发现他的目光也在微微闪烁,不晓得究竟在琢磨什么。
山里步行不是段愉快的经历,我们足足走了六七个小时,直到天快黑了,阿满大叔才带我们走到一条溪水边,指着溪水边的一栋木棚房子说,
“再往里面走上几百米,就是杨槐村的地界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找人通报一样,这个村子里不太欢迎外人到访,如果没有获得村民许可就顺便进村的话,下场多半不会好。”
说完阿满大叔就走向了那个木棚房子,留下我和阿龙大眼瞪小眼。
沉默一会儿后,阿龙拽了拽我的胳膊,“总感觉这个村子神秘得有点过分,看来阿满没骗我们,待会儿进了村子,一定要小心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满脸费解道,“老蒋不是被这个村子的人请过来的吗,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话刚说完没多久,阿满大叔就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走来了,跟我们介绍道,
“他叫王三娃,是杨槐村的人,你们必须在他的带领下才能进村。”
我点点头,谢过了阿满大叔,又低头打量起了这个王三娃。
这个王三娃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面黄肌瘦,还长着一口大黄牙,头发很长,耷拉过耳背,发质枯槁犹如干谷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即视感。
我对王三娃说道,“王哥,我们是进村找人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蒋爱国的大胖子?”
王二娃直接摇头,“没见过,我们村十几年都没来过外人了,我是这里的守村人,如果有外人进村,我肯定会第一个知道。”
啊?
我和阿龙都下意识一愣。
昨天蒋爱国打来求助电话的时候,曾明确告诉我,自己就是在一个叫杨槐村的地方遇上了麻烦,怎么村民却说没见过这号人?
我看向阿龙,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地址,阿龙却说,“来都来了,总得进村找找看,村子那么多人,找他们挨个打听一下就可以了。”
我连忙点头,决定要留下来看看再说。
阿满大叔则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天马上就黑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就不陪你们进村了,等你们找到自己的朋友后,可以去临东村找我,到时候我再带你们出山。”
说完他就走了,王三娃则自来熟似地走到我身边,笑嘻嘻地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哥们,带烟了没有?”
“有的。”
我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递给王三娃说,“麻烦你带个路,等找到我朋友后,会向你支付报酬的。”
王三娃看了看香烟牌子,顿时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是城里来的大老板,居然抽这么好的烟,我还没尝过是啥味呢。”
我苦笑了一下,自己平时都抽几块一包的白沙,这烟是一个湖南客户送的,一直放在车上没拆封过。
王三娃拆开烟盒,迫不及待地点上一根,好像个瘾君子似的,对着香烟猛嘬一口,香烟火星子烧得飞快,瞬间就只剩一半了。
我次奥。
我自认为也算个老烟民了,就没见过抽烟这么猛的,这傻子不怕得肺癌?
王三娃过足了烟瘾,笑眯眯说,“见笑了,好久没抽过这么好的烟,有点控制不住。”
我有点无语,甩甩头问他现在可以带我们进村了吧?
谁知王三娃却说不行。我就纳闷了,说烟你也抽了,带路的好处费又不会少你的,凭啥还不肯带路?
王三娃贼眉鼠眼地挠头,奸笑道,“是这么个情况,村里谢绝外人参观,要进去的话必须通过村委会同意才行,我只是个守村人,可没这么大胆子私自放人进去。”
次奥,不早说!
我都气乐了,问他村委会一共有几个人?
王三娃摇头晃脑,说一共有八个,你准备十盒烟就行了。
我又蒙了,问他是不是数学不好,八个人干嘛要十盒烟?
王三娃咧着一嘴大板牙,笑着说,“烟都是给我大伯的,他是村长,村委会的事他一个人说了算!”
好吧,我都听乐了,果然人情世故到哪儿都不能免俗。
可我和阿龙没准备这么多香烟,只好用毛爷爷做代表了,我抽出五张红彤彤的票子,甩到王三娃手上,
“我出门没带这么多烟,钱给你,想买什么自己决定好吧?”
“那感情好。”
王三娃笑嘻嘻地接过钞票,随后塞了一张放进自己口袋,然后指了指后面的小破屋,“你们去那里等,山里危险,可别到处跑,我很快就回来。”
我点头答应,跟随阿龙一起走进了木屋。
房间不大,也就十来平米,地上摆着一些花生壳和稻米穗,桌上还放了一个东倒西歪的木桶,里面散发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很下头。
屋子靠后有一张木板床,上面是脏兮兮的棉被,床单都被汗液染黄了,还能隐隐看见一些白色的斑点……
老实说,我家猪窝都比这干净。
正当我打量房间布置的时候,阿龙却轻轻拍了我一下,
“这个王三娃不诚实。”